「爹已知道,派人上山了。」蕭芍芊面色黯然,幽幽說道:「不知哪天才能真正不問世事……」
李逸端起藥。「蕭姑娘同我一樣,也想在山中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只是世間俗事總難抽身。」
蕭芍芊倚著他,看著遠方,她知道李逸的身世,知道只要唐軍揮兵南下,李逸便不可能還像現在這樣攙著她,餵她喝藥。
「咳!」冷不防蕭芍芊一咳,口中的藥汁吐了出來,李逸想也不想,便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拭。
「李公子……」蕭芍芊見他一身白衣瞬間髒污。
「慢點喝。」李逸卻毫不在意,繼續輕拭著。
「衣服都髒了。」
「我說過,身外之物,無須掛念。」
這句話在當日李逸拋下劍,一把抱起她往屋內奔時也曾說過,蕭芍芊想起當時情景,心中滿是感動。
「你對我真好。」蕭芍芊看著李逸舀起一匙藥汁送到自己唇邊,啟了口喃喃說著。
「姑娘若願意,往後綠野山林,閒雲野鶴,我伴妳過。」
李逸知道懷中之人與他一樣,對遠離塵世的生活同樣嚮往,他細心地舀著一匙匙藥汁,徐徐餵入她口中。
兩人心意相連,有什麼能比過這樣的日子更加愜意無憂呢?
蕭芍芊喝著藥,聽著李逸的話語,緩緩抬起眼,她見到他的雙眸中,只映著自己的身影。
是什麼樣的人能讓自己這般動容,他的一字一語,都是如此切中自己心思,她雙眼留戀著他的臉龐,喝下一口口他喂的藥汁,心底充斥無限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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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退下的侍衛中,有人也不停對著李逸張望。
這人……是誰?怎麼好像有些面熟……
第三章
在李逸的細心照料下,蕭芍芊漸漸恢復。李逸為她把脈,卻仍愁眉不展。
「我體內有股寒氣無法排出,是嗎?」蕭芍芊坐起,對李逸的擔憂瞭然於胸。「不必擔心,我自小便如此,所以我每日都必須在清晨時,至溫熱的泉水中靜養調息,這事師姐知道。」
李逸點了點頭。「想必是妳們的師父未將這毒的配方傳授給她,她心生不滿才會出手相奪。」
「不是。」蕭芍芊搖搖頭。「師父早已辭世,這配方是我自行鑽研而來,師姐也曾研究許久,不過始終未果……咳!」
蕭芍芊一聲輕咳,李逸有些擔憂。「妳體內的毒這些天應該都已經排出了,還不舒服嗎?」
「不,是這些天均未浸泡溫泉,體內寒氣發作。」
「好,我速帶妳去。」李逸扶著蕭芍芊,將她攙至溫泉水邊。
「蕭姑娘安心在此調養,在下會在前方守著,不會有人再踏入半步。」
群山深霧中,這池溫泉不斷冒出氤氳熱氣,圍繞著蕭芍芊,體內寒氣需依賴這池泉水方能減緩,她轉過身,滑下外衣,雪白凝脂的背影盡現,她並不在意旁邊候著的李逸,他背對著自己,她知道他不會回頭。
「姑娘放心,一隻鳥也飛不進來,我也不會往後望。」
李逸走向前方,對著身後的蕭芍芊說著。
「李公子當真是位君子。」
「當日在下急於解姑娘身上之毒,不得已點穴冒犯,還望姑娘見諒,在下現就賠不是。」李逸背對著她,向後拱了拱手。
「同為行醫之人,這事不必解釋。」
「但蕭姑娘畢竟是位未出閣的千金,在下心中始終過意不去。蕭姑娘放心,在下此生絕不對外人提及此事。」
「我的侍女們都見到了,按理說她們不會饒你。」
「不過她們拿我沒辦法。」李逸笑笑。「姑娘放心,在下只是說笑,此事絕對保密。」
蕭芍芊悄悄轉回身,望著他的背影,頎長健挺。自己從小就不是依順的女孩子家,獨自習醫,搬至山中獨來獨往,每一件事都不順著爹的意思,她冷眼看待俗事紅塵,然而面對李逸,她冰封已久的心,似乎又開始動搖。
她鬆開了挽起的長髮,任它們隨水飄蕩,吸了一口氣,潛進溫水裡,將全身浸泡其中,身子頓時暖了起來。好一會她才抬起頭,待水珠流過臉龐,再次睜開眼。
誠如她所說,要是讓人知道李逸曾見過她的身子,不要說那些侍女,爹爹梁王也不可能放過他。不過她望著前方的李逸,果然一眼也沒有回頭望,當日他為了救她,並無侵犯之意,現在四下無人,自己身子又不適,李逸並未趁人之危,果真是位君子。
此時,忽然見到李逸一手拾起了地上的樹枝,「咻」一聲,枯枝應聲往溫泉另一頭飛去,他卻絲毫沒有回首,而溫泉後方一隻探頭探腦的小猴子馬上被嚇走。
「我說過連只小鳥都飛不進來。」李逸說得輕鬆,不過蕭芍芊知道,要讓一枝沒什麼重量的樹枝射至遠處,所需的力道可不小,李逸的內力讓人訝異。
「李公子功力深厚,想來我師姐難再得逞。」蕭芍芊洗滌著她的長髮。「師姐一定沒料到,她百思不解的配方,這世上除了我,還有人懂。」
「妳師姐未免也太心狠手辣,為了奪取解藥配方,竟找殺手暗算妳,逼妳一定要配出解藥。」
「也罷,自從我入門拜師後,師父見我悟性比師姐好,便冷落了她,將一生所學盡授於我,師姐的妒忌其來有自。」
「但這不能當作取妳性命的理由吧!」李逸不甚同意,不料蕭芍芊幽幽地道:「這至少還是個理由,總比為了奪天下,犧牲無辜來的有道理些。」
「妳說什麼?」
「沒。」
李逸不太明白為何她突出此言,蕭芍芊卻不再多言。對她來說,唐軍就是為爭奪天下,揮軍南下進犯無辜的蠻橫之人,不過此刻她卻什麼也不願多想,不想想到李逸會是在戰場上持刀屠殺自己軍民之人,不想再想兩軍有天若交戰,兩人該如何自處,在這一片寧靜的山林中,她只想好好與他再多相處些時日。
但就在此時,她卻重重地咳了幾聲。
「蕭姑娘怎麼了?」李逸聽見聲音,擔心地問了一句。
「我……咳!」蕭芍芊連回答都來不及,又是一咳。
李逸面色凝重,每一次的咳聲似乎都揪著他的心。
「我……沒事,可能是多日未浸泡泉水,寒氣累積過多。」
「妳很難受?」
沒有回答,又是一咳,李逸當真忍不住了。「蕭姑娘,得罪,請轉過身。」
他說罷便回過身,蕭芍芊嚇了一跳,隱約瞥見李逸沉重的面容,便急忙將身子轉過。
「你……做什麼?」她背對著他,卻知道李逸方纔的表情,與當日要為她解毒時是一樣的。不同的是,他的那對眼眸,更添了分關懷和擔憂。
「我幫妳。」身後的李逸,聲音沉穩,毫無他意。
不久蕭芍芊的肩上便落下了李逸的大掌。溫熱的掌心開始緩緩冒著汗,接著她便覺得體內有股暖暖的內力,將自己體中的寒氣緩緩逼退。
「妳多日未浸泉水,累積的寒氣一定讓妳不好受,我無法將寒氣除去,但這股內力可以助妳加速恢復。」
李逸的手掌穩穩地放在她肩上,蕭芍芊有些顫抖,她沒有讓人這樣觸碰過,更何況現在她身未著物,不過這掌心傳來的熱氣,隨即讓她的身子暖了起來。
「李公子,多謝。」
「姑娘救了在下多次,該道謝的是我。」李逸一邊說,一邊運著氣。蕭芍芊閉著眼,感受著這渾厚的內力,緩緩地調著氣息。
此刻山林幽靜,偶有蟲鳴,兩人在溫泉旁靜靜感受這片世外天地,這道內力讓蕭芍芊氣息調和,也讓她心口悸動。
身後的李逸專注地運著氣,若非平日練功有成,現在怎可如此屏氣凝神?李逸閉上眼,專注地運氣,好一會之後,才收掌調息。「是否好一點了?」
「好很多了。」
「這寒氣自幼便在妳體內?」
「是的。我雖懂得醫藥,卻無法醫治自己的病。」
「不妨,往後我時常這樣幫妳運氣,應能減緩妳的痛楚。」李逸說得真誠,蕭芍芊聽得出,卻故意說道:「怎知你有沒有其它意圖。」
李逸知道她雖嗔言,卻非大怒,在她身後緩緩說道:「既然妳這麼說,我就讓妳明白我的意圖。」
「你……」蕭芍芊未料他會這樣回答,下意識縮身一躲,沒想到他竟伸手挽起她的長髮。
「妳的發如瀑,很美。」他舀起水。「這裡山明水秀,卻不及妳半分美麗。」
李逸開始在她身後為她洗滌長髮,只見他舀起水緩緩順發倒下,她想嗔怒,卻無力抵抗身後的柔情,勉強說道:「從沒有人敢這樣。」
「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其它人。」沒想到李逸不慌不忙接下話。「我李逸今生若能娶姑娘為妻,再也無憾。」
走遍大江南北,李逸看遍世間變化,今日不管爹如何領著唐軍與天下人一爭雌雄,他此生只想在這秀靈之地與佳人共度晨昏,日時一同鑽研草藥,傍晚攜手漫步林間,豈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