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讓他驚恐得不敢再往前踏上一步。
「汗帝?」庫開見他面色煞白,沒再移動腳步,提醒似的喚了喚他。
哲勒沐什麼話也沒說,朝庫開擺了手,要他無聲退去。
庫開瞧瞧前方努力睜著眼的女人,再瞧身邊主子痛苦壓抑的神情,抿下嘴角,心酸無奈的悄聲離開。庫開走後,哲勒沐獨自靜靜望了她好一會,等她漸漸露出心神不寧的神色,他這才舉步往前走,故意將音量提高的道:「朕下朝了,皇后等很久了嗎?」聽見他的聲音,她臉色轉變,綻出笑容來。「你回來了!」
「嗯,外頭風大,別站在這吹風了。」他快步走向她,卻刻意在離她兩步遠的距離停下,見她能準確的迎向他,並且抱住他,他吃緊的胸口這才鬆緩開來。
他努力勻著氣息,不想洩露自己的激動。
太好了,她還能夠看得見他,儘管不真切,她還能看見!
她還沒失明,還沒!
「朕上朝時,你都做了些什麼?」他摟著她的腰,攬著她進屋,輕聲問起。
「睡覺啊,我睡了一上午,這會精神十足了。」她仰頭望著面孔模糊的他,笑著說。
「是嗎?那下午別午睡了,睡太多晚上可要睡不著了。」曉得她眼力差,什麼事也做不了,又不願勞煩別人亦步亦趨的服侍,只能坐臥著獨自發呆,光想像這樣過日子的她,他就心痛得無法自抑。
「沒關係的,睡不著正好陪你通宵看折子,這樣你才不寂寞。」她雖然笑如桃花,但他輕易就能瞧出,這笑容搖曳卻……不生姿。哲勒沐僵直的將嘴角努力咧開。
「璧璽……」他忽然捧起她的臉,深邃的眼眸顯露的情感溫柔至極,動情的吻住她。
她這羈絆住他一生情慾的唇,多麼的讓他眷戀,他吻得癡迷深情且……心痛……
感受到他的悲苦,冉璧璽默默地流下心疼的淚水,眼前這看似堅強無敵的帝王,此刻不是一個殺戮半生,建立自己傲世江山的男人,他只是一個深愛她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丈夫。
她毫無保留的回吻著他,安撫著他、輕哄著他,撫平他驚慌的心,哄慰他激動的情緒。
良久,他終於結束了這教人心弦抽緊的吻,視線膠凝在她盈盈含笑的嬌顏上。
「你美得天地都動容。」他忘情的再將她鉗擁入懷。
她躺在他懷裡,心口揪擰的笑著,「我的人再美也只想讓你一人瞧,便已覺得足夠。」
他雙臂縮緊,將她牢牢抱住。「朕終於擁有你了,徹底的!」
她揚睫巧笑道:「你早就是徹徹底底的擁有我了。」他喉頭一緊,心中頓時波濤洶湧,他將臉龐埋進她的頸窩。「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終於忍不住的吶喊了,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折磨她?難道是在懲罰他過去的殘暴無道?
不,若有任何的報應都衝著他來,他才是罪魁禍首,這小女人如此脆弱,傷她,比傷在自己身上更痛百倍,興許,上天就是知道這點,才對他處以如此「極刑」……
一道暖源照射在臉上,哲勒沐倏然清醒過來,轉頭瞧見外頭天色全白,陽光都透窗而入了。
他快速的坐起,扭身見身旁的人兒雙睫還闔閉著,昨晚他看折子看得晚,她也陪得晚,這才會睡過頭。
他幫她細心掖好被褥,步下床,見屋外赤力正踞腳向裡張望,似乎急著等他傳喚。這時候早朝該開始了,文武百官正在枯等他上朝。他打算召赤力進來伺候更衣,趕赴早朝,手才要抬起-
「哲勒沐。」床上的人兒發出了輕喚。
「朕在這裡。」他趕緊應聲。
「天還黑著,你不在床上,要上哪去?」冉璧璽摸著床旁無人,撐著臂膀半起身問。
他心頭狂震,心臟彷彿教人掐握住了,幾乎讓他不能呼吸。
終於……這一天終於來了嗎?
他僵立原地,整個人無法言語。
「哲勒沐……你還在嗎?」聽不見他的回應,她有些急了。
他張了幾次口,始終沒能順利發出聲音,最後他緊握拳頭往胸口一捶,用力震動咽喉,這才能幹涸的發出聲音道:「朕……小解去了,這就要回床上來了。」
總算聽見他的聲音,她點了點頭,臉上表情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什麼時辰了,離你早朝還有多久?」她又問。
「不知道,天還全黑著,不過朕吩咐過赤力,時間到他會來喚醒朕的。」此時赤力已見到他醒了,迫不及待的要跨進屋裡,他迅速的揮手將赤力屏退,赤力心知有異,立即縮回腳,抹著淚悄然的退出。
哲勒沐回到床上,再度抱著她躺下。「時間尚早,再陪朕睡一會吧!」他喉嚨乾啞的說。
「嗯,就再睡一會吧。」冉璧璽闔上眼,又睡了。
此時陽光灑在她身上,暈染上一層美麗的光暈,閃耀動人得令人捨不得眨眼,
她的人是如此的晶透如玉,可是……一雙眼卻是從此刻開始,黯淡無光……他心痛難當,宛如教萬箭穿心而過。
他要如何告訴她,天已大亮了?他要如何讓她知道,從此她得長伴黑夜?他要如何啟得了口……
午膳時刻,赤力再度安靜的出現,他仍搖首,赤力又靜默的退下。
「天還沒亮嗎?怎麼覺得睡好久了。」冉璧璽伸著懶腰問。
「可能是你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容易醒,朕……還好睏,你……再陪朕多躺一會吧。」
「喔……」她輕轉著眼珠子,在眨了眨後,原本平穩的心跳漸漸不一樣了。
「哲勒沐……外頭……的天色,真的連一點光都沒有嗎?」
「外頭……烏雲密佈,連星光都沒有,怕是不久要落大雨了。」
「是嗎?」
「嗯……好困……睡吧。」
「黑暗中」,她屏住氣息的將臉頰緩緩枕上他的胸口,那裡竟如擂鼓般的激烈狂跳,她一僵,驚悸的搗緊自己的嘴。
良久後,她伸出縮握了不知幾回的手,摸索上他的臉龐,她指腹濕了,她沾到的是淚,他的淚,他肝腸寸斷的淚!
「璧璽!」他終於再也承受不了的抱著她痛哭失聲。
一道熱淚瞬間滑落她的臉,她窩進他的懷裡,緊抓著他的衣襟,咬著牙,酸淚直流,她看不見了,完全看不見了!
她的眼底只剩一片黑,一片永久的黑。
她再也看不見這男人的笑,這男人的怒,這男人為她心痛嘶吼的任何表情!
她哭得心肺劇痛,而他,何嘗不是,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第10章
一名大夫帶著六名助手,壓低著頭,魚貫的走進延春閣裡。
「皇兄,這名漢人是個神醫,他的醫術據說已到了妙手回春的地步,咱們就姑且一試吧。」額輪對著哲勒沐道。
這人是他費心找來的,希望真能挽救冉璧璽的眼睛。
哲勒沐朝赤力點了頭,金鸞紗帳被拉開了。
裡頭坐著一名風華絕代的女人,她身著錦緞白袍,玉貌絳唇,嫩膚賽雪,宛若天仙降世。
這名年約六旬的大夫瞧了,也不禁驚艷,他身後的幾個助手亦都瞧得癡傻,暗訝此等絕色,世間少有。
只可惜……此刻她雙目迷茫渙散,無神失焦,少了不少丰采,倘若這雙眼靈活轉動,那該能增添多少明媚動人之色?!
「去吧!」哲勒沐道。
為首的大夫忙上前去。「小的要為娘娘診脈,請恕小的無禮了。」他說完握起她的皓腕開始診視,連眼睛四周也看得仔細,六名的助手在一旁觀察討論。
「可有得治?」哲勒沐在他們檢視完畢後,沉聲問道。
「這……」
「如何?」哲勒沐口氣無比嚴厲。
「汗帝,別嚇到人了。」冉璧璽宛若鶯啼的嗓音,輕婉的化解他的戾氣。
「好。」他立即語音放輕的響應。
這態度轉變快到讓大夫大感意外,金棧國以飄悍著稱的汗帝,竟能對此女如此百依百順,這外頭相傳汗帝癡迷漢女皇后已成癲,此女若死,他還能不真正癲狂到底嗎?
「啟稟汗帝,皇后娘娘有救。」
「你說什麼?」哲勒沐一改不耐,驚喜躍起。
「小的認為皇后的雙眼只是血氣瘀積,只要扎針讓瘀血散去,幾次後,便能重見光明。」
哲勒沐大喜。額倫也是欣喜異常,「大夫說的可是真的?!」
「小的從不妄言病情。」
「璧璽,你聽見了嗎?你能再看得見了!」哲勒沐上前抱住也是一臉驚喜的她。
她高興的猛點頭。「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真是天大的喜訊。
「大夫,那就請盡快醫治娘娘吧!」額倫催促大夫道。
「是……不過在醫治皇后娘娘前,小的有個要求,小的扎針時除了身旁的幾名助手以外,不得有外人在。」
「放肆!」哲勒沐馬上怒聲喝斥,就連冉璧璽對大夫的這個要求也倍感訝異。
「沒錯,皇后身份非比尋常,怎能在無人看護下任你扎針?!」額倫亦嗔目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