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謊!」雷鳳亭慢慢地跪倒在地上,每說一句話,就吐出一口黑血。「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會看不出來嗎?能讓你……為我流淚……真好」最後一個字剛從口中吐出,人便往前仆倒,動也不動了。
一起跟過來的赫連修平急忙上前去,探了下雷鳳亭的鼻息和脈搏,然後朝雷昊極搖了搖頭,表示人已經斷氣了。
「為什麼?」雷昊極兩眼赤紅,咬牙怒吼。「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血緣親情還比不上他口中所謂的「愛」嗎?
「呃……」殷秋水發出痛苦的呻吟,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雷昊極連忙吸了口氣,收攝心神,先讓殷秋水盤腿坐好,正準備用內力幫她將體內的毒逼出來。
「你這麼做只會讓她死得更快!」西門滅及時出現,大聲喝止。
他追查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找到偷走「絕陰毒掌」的幕後主使者,想不到不僅跟雷府有關,還是雷昊極的親六叔,於是親自登門來想將它討回去,卻沒想到他最不願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不只無辜的人受害,還有被他當成妹妹一樣看待的殷秋水,慶幸的是他還來得及阻止雷昊極這不智的舉動。
「是你……」雷昊極皺起雙眉,瞪著眼前的黑袍男子,口氣也跟著冷凜。「『絕陰毒掌』不就是貴教的獨門武功,難道有其它辦法可以解她的毒?」
「當然有了。」西門滅懶得理會他的嘲諷,從袖中拿出一隻黑色藥瓶。「這是剛做好的解藥,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你快讓她服上三顆,至少能讓體內的毒性不至於傷及心脈,否則神仙也難救。」幸好他擔心偷走「絕陰毒掌」心法的人會用來害人,趕緊先煉出解藥,要不然根本救不了殷秋水。
事到如今,雷昊極只能選擇相信他,接過黑色藥瓶,照西門滅的指示,從裡頭倒出三顆藥丸。
「先把解藥吞下去」雷昊極揪著心,柔聲地說。「我要你活下去,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殷秋水努力保持意識,微啟蒼白的唇瓣,含住他遞來的藥丸,很費力地吞進了喉嚨。
「相公……」
「不要說話,先護住元氣……」雷昊極將她的蟒首按在心口上,安撫自己她沒事,她會活下去的。「為了我,你絕不能死……」
即便殷秋水的意識漸漸渙散,還是可以聽見雷昊極的聲音夾著硬咽,彷彿隨時會哭出聲來。
「爺爺說……」殷秋水又費力的掀開眼皮,看著滿眼憂慮的男人,連笑的力氣都沒有。「我的命很硬……不會這麼快死……」
「什麼話都不要說,我現在就帶你回家。」雷昊極將她打橫抱起,萬分珍惜地摟在懷中。「子光和子亮都在等你。」當他在離鳳園不遠的地方遇到兩個兒子,第一次看到他們嚎陶大哭的模樣,顯然受到不小的驚嚇。
殷秋水垂下沉重的眼皮。「他們……沒事就好……」說完這句話,她終於撐不住地昏了過去。
「咱們回家吧。」雷昊極又瞥了雷鳳亭的屍首一眼,心情沉重地交代赫連修平留下來處理善後。
眼看殷秋水把解藥吞服下去,西門滅現下最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幸好傷她的人沒有將『絕陰毒掌』完全練成,只是個半調子,否則早就當場斃命,現在她體內的毒解是解了,但是……也會讓她因此失去武功,你得要多關心她、安慰她。」當殷秋水醒來發現這件事,只怕她會難以接受。
「這不用你說,我自然會好好照顧她的。」雷昊極心如刀割地看著偎在懷中的小女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給我仔細地搜……」西門滅舉起右手,用力一揮,十幾名黑教弟子在他的示意之下,紛紛從屋簷上跳下。
找到「絕陰毒掌」的心法之後,他決定還是把它毀了,免得再度被用來害人。
第八章(1)
雷府——
臨安城裡醫術最好的大夫被請來為殷秋水開些補身的湯藥,雖然及時服下解藥,不過還是得要花上一段時間來調養元氣。
「爹,師父會不會死?」子光和子亮守在床邊,憂心忡忡地問道。
雷昊極覷著臉色依舊蒼白的殷秋水,一顆心也懸在半空中,但是他沒有顯露出來,就怕讓兩個兒子更擔心了。
「不會的,她只是需要休息一陣子才會痊癒。」雷昊極安撫地說。
「真的嗎?」子光尋求父親的保證。
「她真的會好起來?」子亮也跟雙生兄弟一樣不安地看著父親。
「爹可以保證。」雷昊極用力領首。
兄弟倆這才把頭轉向床榻上的殷秋水,還是心有餘悸。
「師父是為了救我和子亮才會差點死掉……」子光不斷用手背揉著雙眼,一邊哭一邊說道。
子亮同樣嗚咽地說:「只要師父別死,我……以後都會叫她娘……」
「我也是……」子光梗聲說道。
「爹相信她聽到你們這麼說,一定會更快好起來的。」雷昊極目光一柔,摸了摸兩個兒子的頭。
子光仰起滿是淚痕的小臉。「六叔公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但殺了鳳園裡的奴僕……還……殺了申叔叔……」
「六叔公是不是生病了才會那樣?」子亮想到疼愛他們的長輩變成像惡鬼一樣狂殺人,忍不住發抖。
雷昊極喉頭緊縮了下,只能試著找出合理的解釋來說服他們。「那是因為你們六叔公練了一種邪門的功夫,不小心走火入魔才會心智大亂,他也不想那麼做,只是無法控制自己。」
「六叔公也死了?」子光抽噎地問。
「嗯。」雷昊極沉痛地點頭,在一天之內見到這麼多人死亡,連大人都承受不了,何況是孩子。「你們先回房歇著,不會有事的。」
子亮又看了殷秋水一眼,這才和雙生兄弟一塊離開寢房。
見房門關上了,雷昊極才在床緣坐下來。
「我還是沒有把你保護好」想到自己信誓旦旦地說不會讓殷秋水再受到雷鳳亭的傷害,結果還是防不勝防,讓她差點送了命。
想到雷鳳亭的死,在這一剎那,過往的回憶又再度回到雷昊極的腦海當中,從孩提到長大成人,他們是最瞭解彼此的人,也是最親近的,可是為什麼會以這樣悲傷又無奈的方式收場?
這又該怪誰呢?
如今雷鳳亭死了,雷昊極覺得有一部分的自己也跟著死了,那種痛是沒有人能夠理解的,只能將它隨著雷鳳亭埋葬。
想到這兒,雷昊極身心俱疲地緊閉上眼,因為這樣的解脫從不是他想要的,卻也不是他能選擇的,只能在心裡說——六叔,一路好走!
就這樣,雷昊極對外一律宣稱雷鳳亭是因為練功走火入魔而死,這對練武之人來說並不稀奇,也因此沒有引起太多的揣側。
一天又過一天,很快地,三天過去了。
「子光少爺、子亮少爺。」負責侍候殷秋水的婢女見到房門開了,是府裡的兩位少爺,連忙福身見禮。
子光跟婢女說:「你先出去吧。」
「是,不過夫人才剛睡著,兩位少爺別吵醒她了。」說完,婢女便端著空藥碗先行離開。
「師父的氣色還不太好,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下床?」子亮壓低音量問。
「才過三天,不會那麼快。」子光也小聲地說。
兄弟倆便趴在床緣,瞅著殷秋水的睡臉。
「你要快點好起來,以後我和子光會穿不一樣顏色的衣服,這樣你就不會再叫錯名字了。」子亮衷心地說。
子光也用力點頭。「我和子亮都決定了,只要你能好起來,以後都叫你娘,雖然你說叫師父就可以,不過我們還是想這麼叫。」
「……你們可要說話算話。」殷秋水其實只是閉目養神,並沒有睡著,聽到他們這麼說,心裡真的既感動又高興。
見到殷秋水睜開雙眼笑睇著他們,兄弟倆頓時小臉通紅。
「原來你沒有睡著。」子光一臉羞窘。
殷秋水費勁地揚起泛白的唇角。「本來快睡著了,聽到你們的聲音就醒了,剛剛那些話是真的嗎?會不會等我好了又反悔?」
「當然是真的,爹說做人處事不能出爾反爾,既然說了就要做到。」子亮大聲地保證。
子光看著她虛弱的笑容,不太放心地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痛?要不要再請大夫?」
「我和子光來了好幾次,每次都看到你在睡覺,是不是很不舒服?」子亮也關心地問。
「只是覺得很累而己,真的不打緊。」知道這兩個孩子居然會這麼擔心她,殷秋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那就是不會死了?」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透著同樣的憂愁。
殷秋水吃力的點了下頭。「我都還沒把本門的劍法全都教會你們,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呢?」
「就算教完了也不可以死!」兄弟倆異口同聲地嚷道。
「我不會死的。」殷秋水動容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