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抱著小陽,唯恐弟弟下一瞬間就會消失不見,「小陽,你想不想姊姊?姊姊好想你。」
「姊……姊,姊姊……」還不太會說話的小陽用胖嘟嘟的小手摸摸她的長髮,摸摸她的臉,笑呵呵的嘴巴吐出一個口水泡泡。
她也笑了,明明很開心,卻不知眼淚為何會潸然滾落,她哽咽著聲,「原來小陽你也是這麼想姊姊。」她的心好痛好痛,但現下見了爺爺、爹爹、姨娘和小陽,似乎不再像被針戳刺那般疼了。
雖然頭髮花白,但仍精氣神十足的爺爺取笑她:「晨露,你的身子骨要練武強身是可以,可如同我跟你說過的,要成為高手,卻是進展有限,這麼多年過去,我瞧你也甭再勉強。」
「她還老誇口說要當第一位女銳司徒呢。」身上布著汗水的爹爹跟著搭腔。
「呵呵,她就愛誇大口,倒是小陽的身子骨奇佳,適合習武,將來咱們白家的武藝可以由小陽傳承下去。」爺爺評論姊弟倆的天賦,孫女兒還是太花拳繡腿,出手不夠狠絕。
姨娘將點心與茶水分別送到爺爺與爹爹面前,笑道:「咱們晨露模樣好,心地好,無法成為銳司徒倒也不打緊,只消她開心便成。」
「可不是,晨露開心便成,其他的事,就都放下吧。」爺爺不住頷首。
她用力搖頭,固執道:「爺爺、爹爹,我會更加努力,我相信人定勝天,我不會辱沒咱們白家名聲,小陽年紀還小,有事自是由我這個當姊姊的先頂著,大王虧欠咱們白家上下一百三十一口人,我會讓大王還咱們家公道。」
爺爺搖頭歎氣,「那他怎麼辦?」
「誰?」
「二公子碧。」
「我跟他緣盡了……」
「既然如此,為何他一直喚你?」
她側耳聆聽,果然聽見熟悉的男性嗓音不斷喚她,她心念悸動,又苦又澀,悶沉得快喘不過氣。想起這些年強烈的相思如何折磨她,也想起他如何無情刺殺她,更加想起,當他牽著她的手時,她有多開心。
「緣,盡了。」她長長一歎,無限相思。 爺爺沉聲命令,「若是如此,那就放下。」
「是,爺爺。」她心裡有太多的不捨與太多的情感,可到了這節骨眼,不想放也得放了。爹爹語重心長道:「別再去聽,別再去想。」
「咱們一家團聚,從此開開心心。」姨娘笑著,吐出如夢似幻的遠景。小陽抱著她,伸手抹去她的淚,「姊姊……不哭……」
「晨露,不許你再離我而去,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了我,我命令你醒來,馬上!」激動的男性低聲霸道的穿過暖陽,字字撞擊她脆弱的心扉。
她的心在拉扯,在糾結,眼下他們已一家團聚,但面對碧,她總是欲走還留。她的心,好痛好痛,總覺得她欠了他。
「晨露,回到我身邊,你是我的妻,你只能待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他霸氣呼喚。她熱淚盈眶,渴望的望向他的聲音來處。
「晨露,爹爹一直很捨不得你。」
她移回不捨的目光,看向心愛的家人,淚水不住滾落。
「爹爹總想著,或許當日不該讓你走,你就不會鎮日活在痛苦裡,可……現下見到你,我又遲疑了,我想起那一日你從二公子那裡回來,開心的和小陽躲在這兒說的話。」
她茫然的看著爹,那一日是哪一日?她和小陽說了什麼?她疑惑的低頭看著弟弟。小陽彷彿看穿她的疑問,咧開笑容,竟無比清晰的說:「請求大王賜婚。」
她想起來了,正是碧說以後要請大王為他們賜婚的那一日,她好開心好開心的抱著小陽,一同坐在這裡,吱吱喳喳說了好久。她是那麼渴望成為他的妻,也真心覺得他們倆沒有理由不共結連理,卻怎麼也沒想到家變竟會快得教人措手不及。
「我不曉得怎樣對你才是最好,但,我希望你能快樂。」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爹……」
「你走吧,回他身邊去,別再為我們傷心,我們在這兒,很好。」爹爹手揮了揮。 她懷裡的小陽不知怎麼地飛回姨娘懷裡,爺爺、爹爹、姨娘和小陽皆對她溫柔微笑……
「不!爹爹……小陽……我不走!」
「晨露!回來!」更加急切的呼喚,用力拉扯著她。
她的身子倏地騰空飛起,離開溫暖的庭院,朝冷冰冰又教她痛不欲生的方向疾馳而去。
眼前一片黑暗,她急喘著氣,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她好冷好冷,整個人彷彿置身冰窖,不住打顫,她痛苦嗚咽,淚水不曾止歇。
始終守著她的公子碧聽她夢中呢喃,不住呼喚家人,他既心疼又恐懼,深怕她會被她的家人帶走,他不住呼喚,不住憐惜親吻,向蒼天懇求,將最心愛的女人還給他。
「不要丟下我……爹爹……」她悲傷哀泣。
「噓……我就在你身邊,我不會丟下你,所以你也別再丟下我。」他好想不顧一切將她擁入懷中,偏又擔心弄疼她的傷,唯有強忍慾望。
她痛得淚水不住滾落,公子碧心疼俯身,一一吻去。「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瀏兮,舒優受兮,勞心搔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他字字濃情,句句心碎,他的美人遲遲未醒,教他幾欲發狂。他悔不當初深深自責,一遍又一遍。
晨露不住痛苦啜泣,被深情的呼喚用力拉扯,好不容易終於撐開沉重的眼皮,淚眼迷濛疲累望著守在身畔滿臉憔悴的男人。
公子碧屏氣凝神,見她徐徐睜眼,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你醒了!」
她的雙眼因不斷哭泣而紅腫,隔著晶瑩珠淚,她看見他的關切,她的腦袋昏沉,吃力抬手,想要與他交握。公子碧明白她的心思,立刻握住她的手,移至唇畔呵氣,「你的手好冰,你一定很冷。」
他小心翼翼的攏了攏被子,讓厚被密密實實蓋到她的下巴,房間內他早讓僕人生了不少火盆,他都熱到開始冒汗,她卻仍舊冷冰冰,虛弱到暖烘烘的熱氣都溫暖不了她。
「痛……」她蹙眉低喊。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扯痛她身上的傷,他低咒了聲,再次痛責自己,他輕撫她緊蹙的眉心,「對不起……」他的溫柔,他的關心,以及由他身上散發的熱氣,在在令她的心志脆弱,她乾啞著聲,虛弱道:「我……」
「嗯?」
「可不可以……不要勇敢?」淚水再次滾落。
他一怔,吻去她軟弱的淚珠,心疼低喃,「當然可以。」
溫柔的親吻,使她淚落得更凶了,她吃力的以微弱的聲音道:「可不可以……不要堅強?」
「可以。」他心疼的以大掌包覆她的小手,擱在心口,紿予溫暖。
「這些年……我好累……」她累極的閉上眼,虛軟吐出一口長歎。
「有我在,一切都沒事了。」他哄著,將她的手移至唇邊,印下一吻。
「碧……我要離開你……」她的頭好重,她又想睡了。
公子碧一聽,瞬間怒沉了臉,硬著聲道:「我不許你離開我,不論生或死,你都是我的!」淚痕斑斑的她虛弱一笑,再次遁入黑暗,隔絕他的厲聲宣告。
第4章(2)
夜與日,日與夜,相互交替。
晨露昏昏醒醒,當她醒來時,總是淚流滿面怔怔對公子碧說,她要離開他。又每每在公子碧不允時,陷入昏迷。
她的狀況時好時壞,飽受傷勢折磨,高燒不斷來襲,教她忽冷忽熱,神智無法很清醒。公子碧衣不解帶的守著她,唯恐她會消失不見。
他疲累的坐在床邊打盹,右手始終與她緊緊交握,片刻不敢鬆開。房門被人推開,他立刻驚醒,轉身看來人。
誘娘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進來,掩上門,挪步至主子身畔,「公子爺,小姐該吃藥了。」
「她是夫人。」他嚴肅糾正。
「是,夫人該吃藥了。」誘娘望著床榻上臉色仍舊死白的晨露,擔心若晨露狀況變得更糟,那該如何是好。
公子碧輕手輕腳扶起昏睡中的晨露,讓她枕在他的胸膛,輕喚道:「晨露,醒醒,該吃藥了。」
能讓向來養尊處優的主子親自照顧,也唯有晨露了。
頭昏沉沉的晨露被喚醒,她睜開眼,呆呆望著他,低喃,「我……不是已經離開你了嗎?」
聞言,氣悶的公子碧笑不出來,偏又無法發脾氣,他深吸了口氣道:「我沒允你,你豈能離開。」她搖搖頭,「我不會告訴你的。」
「告訴我什麼?」
「我要離開。」
「你現下不就告訴我了。」
「你在我夢裡,所以沒關係。」
「好,我在你夢裡,現下你該喝藥了。」他柔聲哄著,拿過誘娘遞上的湯藥要餵她。
晨露瞪著黑漆漆的湯藥,記起這藥有多苦,也想起她為何要喝這麼苦的藥汁,「你殺我……」她的低聲指控,在他的心劃下一道傷,「我不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