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句話,應該是作戲的一部分,她若當真,就是她太入戲了。
不過聽見他這麼說,她好高興。
「你在說什麼?聽都聽不懂。」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她說的是金星的母語嗎?
她搖頭,帶著微笑不多作解釋。
「藍,你真的是個好人。」她有感而發,連作戲也願意這麼溫柔,她真想知道他會愛上哪樣的女人,好羨慕。
「你在發好人卡給我嗎?」男人最討厭女人對他說:你真是個好人。
「什麼是好人卡?」她沒聽過。
「你是原始人嗎?連好人卡都不知道?」
「你跟我說呀。」她很有求知慾望的。
「好人卡就是女人在拒絕她不喜歡的男人時最常用的理由『你是個好人,但……』,後頭可以接任何一句『我們不合適』啦、『你會遇到更好的人』啦,一句很不想傷人但實際上並不特別婉轉的狠話,男人得到這種回答一次,就算是領到一張好人卡,集越多行情越低。」他頑皮地笑道,他這輩子的第一張好人卡就是她送給他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真的是好人,而且我也沒有不喜歡你……」范悠悠看見他在笑她,不禁臉紅了,她突地想起火燎原與她在樓梯間的短短對談。
你什麼時候會對一道菜餚覺得膩?
常常吃。
她低頭,用眼角餘光瞄他,決定再「喂食」他一次,而且……她也想碰觸他,藉著他的擁抱讓她忘卻在樓梯間的壞印象。
她挨近他,放軟嗓音,「相反的,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她現在已經能將這種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原來時常磨練還是有差別的。
「你是在挑逗我嗎?」他低頭輕抵她的額心。明知道他對她吐露心意時的俏模樣完全沒有抵抗力,她那麼可愛迷人地說喜歡他,撩撥得他毫無招架之力,她甜得像蜜,香甜誘人,讓他上癮。
「對。」范悠悠被他環抱著的高度正好能將臉頰枕在他的肩窩,他的黑襯衫現在套在她身上,遮掩住大半的嬌軀,襯衫讓給她,他只穿著短汗衫,V字領露出明顯的鎖骨——也是最靠近她嘴唇的部位,她吻了吻那裡,看見他喉結劇烈滾動。
她知道他是渴望她的,他喜歡她的身體,這是她最近的大發現,不然他不會在上過床之後還願意摟著她一塊睡,而不是冷漠地背對她,各睡各的。
她悄悄在心裡想著——
如果他一輩子對她都不會膩,那說不定就可以和她演一輩子的戲。
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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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司晨的事件就此落幕了嗎?
至少范悠悠以為「是的」。
過了兩個多禮拜的平靜生活,她幾乎忘掉這號人物的存在——就像之前他從沒有在她思緒裡多停留超過五秒一樣。
范悠悠難得不淑女地大打哈欠,踩著藍白色的夾腳拖鞋,白T恤黑短褲,幫小庭院裡的盆栽澆水。
藍冬青一個小時前才回到家,吃完她微波好的早餐後便小睡片刻去了,睡前特別跟她說今天中午他會帶她回范家一趟,她只問他「賭輸進不去怎麼辦?」,不是她觸自己楣頭,而是連日的失敗讓她看透人情冷暖,他咧嘴笑,回她一句一點也不有趣的「涼拌炒雞蛋」,摸摸她的頭,吩咐她打扮打扮,明明是回她自己的家,還打扮什麼呀?
澆完花,從信箱拿出報紙,回到屋裡,端著新鮮果汁邊看報紙邊喝,報紙上刊登好幾道料理的食譜,有義式蔬菜湯、漢堡肉、黑胡椒牛小排,平時的她絕對是直接跳過賢妻良母才會有興趣剪下來收集的專刊,但她好反常,她認真的將材料做法看好幾遍,不是炒就是燉,想想似乎也不難,說不定她能挑戰成功——這念頭突然竄進腦子裡。
不知道冰箱裡有沒有食材?
她打開冰箱,很好,沒有,只有好幾袋的水果。
她記得距離藍冬青家裡約八分鐘步行路程有一家頂好超市,就到那裡去採買食材好了,她在紙上寫下要買的材料和數量,口袋塞好兩張千元大鈔就出門去了——錢是藍冬青放在酒櫃抽屜裡,吩咐她有需要儘管拿去用,她不客氣了。
在藍冬青起床之前,她可以煮一桌好料的嚇死他,嘿。
到了超市,她快速將好幾樣食材放在購物籃中,遇上兩顆瞧不出來誰新鮮誰不新鮮的馬鈴薯,她遲疑好幾秒鐘,最後決定大顆的獲勝。
紅蘿蔔、洋蔥、牛小排、麵包粉、牛奶——
還缺一罐黑胡椒醬……
尋找放置醬料類的區域費了她好一番功夫,早上的賣場裡顧客是很少的,她彎過餅乾區,停下,被草莓夾心餅吸引,外包裝的圖片真的拍得好美味,她買下了預定之外的第一項零食,接下來又在大冰箱前看到藍冬青常買的義大利面微波包,如果她下廚煮不出能吃的玩意兒,微波食品還能應應急,她買了藍冬青喜歡的口味,低頭看看籃子,已經快滿出來了,卻仍是沒找到黑胡椒醬,她想直接找賣場服務人員來問問,抬頭望了週遭,看見遠遠有條身影,她才正想上前,那身影卻咻的一下就閃到走道轉彎處不見。
她直覺跟過去,明明看到了影,才一眨眼,那身影又繞到別條走道。
這賣場的服務人員是練過輕功嗎?閃得速度太快了吧?
她只是要問黑胡椒醬放在哪裡而已呀。
不知道哪來的堅持,她略過許多個擦肩而過的服務人員不問,腳步加快,但追著追著還是在大冰箱前追丟了人。
「算了,找別人問好了……」她扶著大冰箱的玻璃門微微喘氣,放棄和身懷絕技的服務人員周旋,眸子不經意掃過正前方的玻璃,它反射出她背後的走道,以及半具身體藏在貨架後頭的人影——
元司晨?!
她迅速回過頭,走道後空無一人。
冰箱透出的寒意讓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數立起,她盯著空走道好久。
「小姐?小姐?」
她被人拍拍肩膀,轉回視線,叫她的人是位四十歲出頭的女服務人員。
「小姐,你在找什麼東西嗎?」她看見范悠悠剛剛在賣場疾行的模樣,好心地主動上前詢問。
「呃,黑、黑胡椒醬。」她說話的同時,又瞄向走道好幾眼,還是空的。
「黑胡椒醬放在那裡。」服務人員指著不遠的貨架。
「好……」范悠悠這次輕易找到黑胡椒醬,不敢停留地捉著它就奔去結帳。
一結完帳,她頭也不敢回地出門攔下計程車,直到計程車駛動,她才鬆口氣,心想說不定是她看錯了,可能只是和元司晨身形相似的男人……她緩緩轉向車外,看見那道身影也追出賣場,站在人行道上瞪她。
是他。
她的心裡有種子在萌芽,那種子,名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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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司晨的事件就此落幕了嗎?
藍冬青並不這麼認為。
他的手機最近時常接到無聲的騷擾電話,都是未顯示來電,但對方犯過一次錯,他用了范悠悠遺失的手機直接從通話紀錄中找到他的電話,粗心地撥給他,雖然只響一聲就切掉,已經讓藍冬青心裡有底。
姓元的傢伙還不死心。
像現在,床頭上的手機又響了,吵醒他的睡眠,一接通,對方卻又死不開口講話,他掛掉後,對方總會不死心再打來,所以他也有應對的方法,讓沉默的對方和空氣去要冷好了,沒斷訊的手機隨手擱在床上,藍冬青起床,沒看到范悠悠的身影,他屋前屋後找她。
「悠悠?」
桌上的鮮果汁喝掉一大半,報紙草草收在桌下,院子裡花花草草的葉片上還沾著晶瑩水珠子,就是沒見到她。
太習慣她徘徊在視線週遭,突然屋子裡只剩他一個人,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房子好大好空曠,她明明是個嬌小纖細的小女人,還比不上客廳的沙發或廚房的冰箱來得體積大,存在感竟然巨大到他也很驚訝的地步,少了她,冷清。
「這就是老虎說的,沒得到過,就不會知道以前的自己活得這麼貧瘠,是嗎?」藍冬青低語。
孟虎很難得才會說人話,第一句名言就讓三個男人哈哈大笑,笑他這頭魯老虎也開始學起人類風花雪月耍惡爛。
孟虎被笑也不在意,他容光煥發,嘴咧咧的——
你們這群男人不懂的啦。每天回到家裡,都有盞燈亮著,躺在床上被窩裡暖暖香香的,吃飯的時候有人坐在你對面,聽你講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還一直對你笑,嘿嘿嘿,你們不懂的啦!
他懂了,開始懂了。
懂了牽腸掛肚,懂了「你快樂於是我快樂」這種他曾嗤之以鼻的謬論,懂了原來看到一個人就會眉開眼笑是什麼滋味,懂子這些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