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嶺手指交叉,比出一個「No」的手勢。「這問題的答案和剛剛那個一樣,租房子一樣要錢,而且重點是我好不容易回台灣,想住自己的房子也不行?」
楊嶺那句「自己的房子」化作一支利箭深深刺痛到她──的確,這房子是他的,是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它當成自己血親的房子住,他會有這樣的這樣反應也是正常的,只是──
「我……可能暫時沒空搬家。」她懊惱的咬了咬牙。
詎料,楊嶺一臉莫名其妙的。「幹嘛搬?我才回來三個月而已,你要住就繼續住啊,反正有人替我照顧房子也滿好的……喔,除非你想要買個自己的房子。」
不是那個問題好不!「問題在,這三個月的時間,我不可能和你住在一起。」她直截了當的陳述事實。
「為什麼不?」他一臉困惑。
天!這個男人……不,這頭熊是當真不懂嗎?「孤男寡女,不適合同住一個屋簷下。」這只是其中一點,而真正的問題是……她不願意和一個從頭到腳看不到「衛生」兩個字的男人住在一起。
不過楊嶺顯然並不瞭解她的「苦衷」,只見他一派雲淡風輕的笑了笑。「我不介意啊。而且……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別看他長得一臉土匪山大王模樣,實際上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哩!之前某個部族的酋長還想要招他做女婿,把自己女兒脫光光送到他住的帳棚來,他可是原封不動把人退回,一根寒毛都沒有動到。
這下汪予睫是真的想哭了。「我介意。我、很、介、意。」第一,受不了陌生人;第二,受不了這個嚴重挑戰她衛生觀念的男人侵佔她美好的聖地。
儘管這個聖地……在前一刻已證實非汪家所有。
見她一字一字說得這樣篤定,楊嶺頭痛的搔了搔頭。「我知道你介意啊,可是……」這下他也想哭了。這是他的房子耶!睽違三年多,好不容易才回台灣一趟,卻連住自己的房子都不行?這……也太沒天理了吧?「就忍個三個月也不行?」
話說至此,汪予睫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了。
於情於理,這間房子根本不屬於她,她有啥權利叫人家滾出去?該要滾的人反而是她──儘管她很願意補足這些年該付的房租,只求讓這位楊先生另覓其它住處,然而問題是當事人並不同意。
所以,她能怎樣?最多就是他不搬,她搬。「……好,我知道了。」
「啊?」她知道啥?
「既然是你的房子,那還給你住,我另找房子搬。」也省得將來一再遇到相同的問題。
「不用吧,我只回來三個月……」
別說三個月,她一分一秒都無法忍受和這個不乾不淨的男人在一起。「麻煩你,在我尚未找到房子的這段時間,請你去洗個澡、換個乾淨點的衣服。」她咬牙,聲音幾乎在顫抖了。
「啊?」楊嶺愣住。「現在?」
「對,現在。」
見汪予睫一臉的不容置疑,楊嶺無奈的吐一口氣,聳肩一笑。「好吧。」剛好他也三天沒有洗澡了,趁現在洗一洗也好。
他搔搔頭,只見白色粉塵隨著他搔腦袋的動作在陽光下顯得異常清楚。汪予睫努力不令自己去想那是什麼東西,她渾身止不住顫抖,決定等下就到附近的房屋仲介找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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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世上的事並不能盡如人意。
找房子是吧?她想,台北人口密度這麼高,處處都是新蓋好或是原本就有的房子,在這附近找一間合意的房子會有多困難?反正她又不是沒錢。結果,想不到……說不難,還真的有點難。
第一,楊嶺這間屋子離她上班的地方近,一出門就是公車站牌,接駁車不到二十分鐘;第二,這兒的房子環境良好,一層樓只有二戶,進出靠卡片感應,沒有多管閒事的管理員;而且隔音設備佳,住在十樓,可說是遠離地面塵囂,符合她好靜的需求──當初若不是為著這種種原因,她也不會搬到這裡來。
當然,隨便找一間屋子搬搬也不是不行,可既然要搬,自然要搬到最好的地方,畢竟搬家可不是嘴上說說便成的事。
於是乎,這些個理由再加上工作忙碌、無暇分身,汪予睫本來迫不及待的搬家計畫,也就這麼不得已的耽擱了下來。
反正,大不了,增加她住在醫院的天數就得了。
然後,在那個叫楊嶺的男人搬回來的第一個星期,汪予睫歷經四天住在醫院的甘苦生活,終於不得不回到……好吧,至少現在有一半仍算是她的家。
晚上十點,打開門的瞬間,汪予睫秀氣的丹鳳眼在這一刻達到極限的睜大,手上公事包應聲而落,幾乎是以極度不可思議的目光睇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喔,你回來啦?」身在其中的當事人咧開嘴向她拋去一聲友好的招呼,不過顯然汪予睫並不怎麼領情。
「這……是怎麼回事?」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嗯?」楊嶺先是露出不解,繼而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客廳這一大片凌亂──「喔,你說這個啊……」他搔了搔頭,臉上表情不掩尷尬。
本來一塵不染的客廳地板上現在處處可見四散的空瓶,有水的、有可樂的、有啤酒的;再加上亂丟的報章雜誌、小說書刊,還有隨穿隨脫的衣服,更遑論桌上一堆吃了沒收的空盤……說真的,儘管房子是他的,可畢竟這一段時間來整理並保持清潔的人是她。眼看不到幾天他便把她精心佈置的屋子弄成了這一副德行……說沒有歉疚絕對是假的。
只見汪予睫本來白皙的膚色瞬間變得鐵青,纖細的手緊握成拳,內心彷彿有一座火山正醞釀著爆發──他才是屋主,她這樣告訴自己。他才是屋主,他才是屋主,他才是……那個見鬼的該死的屋主!
「你……」
就在她渾身顫抖著開口說出第一個字時,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忽然自她面前跑過,她瞪大眼,在看清楚了那個不明物體的瞬間,鼻子感到一陣極為不適的麻癢──「哈哈哈……哈啾!」第一聲噴嚏狠狠打出。
楊嶺一愣。「你感冒啦?」
「不、不……哈啾!不是!」天!她沒看錯吧?那是一隻貓!「哈啾!」
「喵……」有著一身灰色條紋的虎斑貓像是被她的噴嚏聲嚇到,忙跳入楊嶺懷中,蜷縮成一團。
「你……哈啾!怎、怎麼會有貓」她很想讓自己表情嚴厲的說出這一句話,無奈噴嚏不停,也使她這句話的殺傷力瞬間化作零。
「我撿到的。」楊嶺粗糙的大掌摸著小貓的頭,無奈這一幅畫面在汪予睫看來,只像是山賊老大在把弄手上的玩具。「昨天去便利商店的時候看到它被人丟在路邊,怪可憐的。你都不知道,昨天下大雨,它淋得渾身濕,躲在角落拚命發抖哩。」
她是不知道,但也不想知道。「你……哈啾!」該死!她對貓過敏。汪予睫再受不了,幾乎是用逃命一般的速度越過那極為髒亂的客廳衝回自己的房間──還好,她的房間尚一塵不染,仍是她離去前的模樣。
她為此鬆了口氣,還是一樣鎖上門,整個人靠在門板上無力的滑落。歷經了四天不回家的日子和不間斷的手術,她身心俱疲;本來這間房子是她心中唯一的聖地,可現在她知道不是了。
那該死的一人一貓、那該死的一人一貓、那該死的一人一貓……
她絕對、絕對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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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嶺不是沒注意到她剛進門時那一張鐵青的臉色。
環視了一下四周,抬了抬眉。嗯,他是有一點弄得太過火了。這三天,他擺脫了在國外時的忙碌,對自己似乎太鬆散了些。從鬍子中噴出一口氣,楊嶺搔搔頭,看來他還是整理一下比較好。
他大手摸摸小貓的腦袋。「小傢伙,看來那女孩對你有些過敏哪,我可要想辦法把你送人了。」本來他打算留在台灣的這一陣子可以照顧它,等到要離開了,再另覓合適的主人。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大可能了。
貓的回應則是「喵」一聲,很單純的享受著楊嶺的撫摸。
楊嶺一笑,放下它,開始認真整理起這一間被他弄亂的房子──不可否認的,她住在這裡的期間把他的房子照顧得很好,幾乎就是常人說的一塵不染,連冷氣的細縫中都看不到一絲一毫灰塵,他懷疑她平日最大的嗜好便是打掃。
他的猜測很快地就自她一應俱全的打掃用具中得到了答案。
儘管是借住,可想到對方不但沒有破壞房子,反而把房子照顧得更好,楊嶺仔細想想,似乎也該好好謝謝人家……嗯,冰箱裡還有他前兩天買回來的菜,就用那些菜幫她弄一頓飯好了,看她之前冰箱空曠的程度,應該是不在家開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