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個時候的他誤會了她。若他能及早看透她口是心非的柔軟與脆弱,那麼……他現在的心情又會是怎樣呢?
就這樣,各式各樣的思緒在他腦中來回翻轉著,最後化作一股抵擋不住的衝動,他俯首,悄悄親吻了她。
吻在唇瓣與臉頰邊,那不是一個太過深入的吻,可卻比楊嶺過去所經歷過的任何一次都還要引得他戰僳。
他唇瓣帶上一抹苦笑,粗糙的手指輕輕滑過她頰畔,不由得歎息。「真是……糟糕了哪。」
他好像……真的喜歡上她了。
不喜歡則已,一喜歡上,那樣的情感彷彿要爆炸似的充斥在他胸口間,教他差點就要把持不住。再不離開,他還真怕自己會一個衝動幹出什麼事來。
安睡的貓兒也像是被他的自言自語所吵醒,睜開小小的眼「喵」了一聲,楊嶺笑著向它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並眨了眨眼。「噓,下來吧,我弄東西給你吃。」
「喵。」貓兒高興的眺下沙發,尾隨楊嶺走至廚房。
無聲的客廳內,一人一貓輕快走開,睡在沙發上的女人輕吟一聲,淡淡睜開了眼。而手指……則輕輕碰在唇角邊,那個方才被一個男人親吻過的地方。
她清醒得毫無睡意的目光,在這一刻,微微泛起了一層迷濛。
恍如初秋的晨光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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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嶺吻了她。
實際上,那一天,汪予睫和楊嶺是差不多時候醒的。
因為自己竟然像個孩子般聽著楊嶺述說的故事而在沙發上睡著,她想到便覺得丟臉,加上楊嶺既然早一步醒來,她便不想和他打照面,索性裝睡,等他走開。
可楊嶺並未走開,而是以她完全無法想像的溫柔方式輕撫著她,最後……甚至是那樣貿然的留下了一個吻。
若換作平常,她肯定要賞那個登徒子一兩巴掌,狠一點,甚至找擔任律師的朋友發出律師函,告到他傾家蕩產。但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太意外,也許是措手不及,她完全沒有作出那些她以為會作的舉動來。
她不懂為什麼楊嶺會親吻她。
付度間,「命運交響曲」的聲音響起,汪予睫一驚,天!工作中她在胡想什麼……
她忙接起:「喂?有緊急狀況?好,我馬上去。」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希望藉此讓自己清醒一點。
患者是一個少年,在她趕到的時候,心臟已停止跳動,周邊人員施以電擊。「不行,回不來!」
汪予睫心驚,看著躺在病床上看似不過十五、十六歲的少年,她要求:「再加強電壓!」
人員再試一次,只見少年的身軀因電壓而激烈顫動,可儀器上的心跳指數卻一點也沒回升……汪予睫心頭開始發涼,才這麼小的孩子啊。
「汪醫師……」護理人員的目光不安,她臉上冷汗涔涔滴落,不,不行,「一定還有什麼可以救回他的方法……一定有方法……一定還有什麼方法……這麼年輕的孩子,她要想辦法救他啊!
「不,還是不行……沒有反應。」所有人在這一刻陷入沉默,汪予睫竭盡腦汁,可醫生不是神,對一個已經失去生命跡象的人,她已無法可想。
她低下頭,瞅著那少年沉穩得彷彿熟睡的臉,再望向那一台不曾顯示過生命跡象的儀器,她面無表情的。「去……請這個孩子的家人過來。」
到最後……她仍沒有救回這個孩子。
「我們做了所有該做的處置,可是……他的心臟仍沒有恢復跳動。」身為這個孩子的主治醫師,汪予睫向傷心欲絕的家屬說明最後的狀況。孩子的母親十分美麗,可在這一刻,卻已痛哭到不成人形.,孩子的父親更是,咬著牙,強忍眼淚,然最終他也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瞅著這一幕,汪予睫臉上表情越發凝滯。
「你……你真的有好好救他嗎?他才十五歲、他才十五歲啊啊啊啊……」孩子的母親衝上前,父親趕緊上前制住。「親愛的……」
「他……他才十五歲啊……我才愛了他十五年而已……」
望著孩子的母親倒在地上痛哭失聲,那般狼狽的模樣,汪予睫杵著,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也許說一句「節哀順變」並不難,可她總覺得在真正傷心的人面前,說這樣的話也不過是旁人的風涼罷了。
那一種失去摯愛的痛……並不是旁人一句「節哀順變」便可輕易消散的。
所以她默默向心碎的家屬一鞠躬,不發一語的離去。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提供一個心傷的空間給他們罷了。
回到辦公室,在門口,她聽見裡面傳來一名醫師的聲音:「你們有沒有看到汪醫師的樣子啊?那麼小的孩子,她臉上卻一點傷心或是難過的表晴都沒有……未免也太冷血了吧。」
另一人插口:「拜託,你們懂什麼,人家干醫生幹了多少年,看過多少生老病死,肯定已經免疫了啦。」
汪予睫開門動作停住,最後深呼吸,直接推開門走進去。
所有人這一刻全嚇住。「呃……汪醫師,你說明完了啊?」
汪予睫理都沒理,回到座位,自顧自地翻開借回來的病歷,開始埋首研究。
辦公室內氣氛尷尬無比,護士尿遁的尿遁、裝忙的裝忙,大夥兒作鳥獸散,只有剛才那名開口的醫師面子掛不住,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碎念了一句:「擺什麼架子,到最後還不是沒有救回來……」
「碰!」辦公室的門被用力關上,不算大的空間內瞬時只剩下汪予睫一人。她吐一口氣,臉上表情仍是鎮定,可眼前病歷上的一字一句她卻完全看不進去。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用利箭狠狠刺穿,好痛……好痛。
放下病歷,她纖白的手撐住額。對,是她的錯,是她沒有救回那個少年。再怎麼看病歷去研究問題出在哪,也救不回那個孩子失去的生命了。
她的胸口……好痛。
第五章
汪予睫買了酒。
偶爾,像今天這樣不順遂的時候,她會買一些酒回來!說白一點,就是所謂的借酒澆愁。
那些傢伙嘴上說得容易,可急救不是她一個人的責任,所有人都在場的,為什麼……只有她要背負那個沉重的責任?
一回到家,汪予睫便直走到廚房。澡沒洗、衣眼也沒換,她把手上沉重的塑膠袋「喀」一聲放在餐桌上,然後拿出酒杯,倒了一杯滿滿的威士忌,一鼓作氣的灌進喉嚨裡。
剛自浴室出來的楊嶺覺察到不對勁,他走到廚房,見到的便是她灌下第二杯威士忌的畫面。
他嚇住。「你幹嘛……」喝,他沒看錯吧?這一瓶是威士忌,另一瓶是白蘭地,第三瓶……則是伏特加,每一種酒精濃度高得都要破表,「你不會打算一個人把它們通通喝光吧?」
汪予睫懶懶地瞥他一眼。「是又怎樣?」
該死,她忘記這個空間現在不止她一個人了。她起身想將酒帶至房間,可楊嶺制住了她。「發生什麼事了?」
儘管才過一個月,可要談到對汪予睫這個人的瞭解,楊嶺實在當仁不讓堪稱第一。她不是一個會令自己如此失態狂飲猛喝的女人,她的個性不允許,她的職業也不允許。所以當他看到她如此失去控制的模樣時,可以想見絕對是出了什麼問題。
汪予睫想揮開他的手,可第一力氣本就不及,第二她剛灌下兩大杯酒精濃度特高的威士忌,渾身虛軟無力,自是完全看不到效果。
所以她乾脆用喊的:「不干你的事!放手!」
楊嶺注視著她,她瞪他的眼裡快冒出火,因酒精而發紅的臉蛋更為她的怒氣增添了力量。他望著她,她也不甘示弱的狠昤著他,兩人大眼瞪小眼,似乎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楊嶺暗暗發誓,他若現在放手,讓她躲在自己的世界中獨自傷心難過……那麼,他就不是個男人。
「我不可能放手。」他道,臉上表情是十足認真的。「假如我放手,你就會一個人躲起來哭了。」而他,絕不樂見那樣的情況發生。
「我沒事幹嘛哭……你有病!」汪予睫吼回去,不願承認自己的脆弱。她的淚腺一直很堅強,堅強到幾乎要讓她懷疑是不是久末使用退化了。可在這一刻,藉由酒精和怒意的刺激下,她忽然感覺眼眶酸澀,某些關不住的東西似乎就要化作什麼傾瀉而出。
她硬硬別過頭。不,不行,現在這裡不可以,至少不可以在這個男人面前……
可楊嶺不許就是不許,他扳過她下顎,可力道並沒有重到令她感覺疼痛。他眉宇糾結,臉上表情不比她來得輕鬆。「你想哭是吧?好,你哭,你哭啊!」
汪予睫氣苦,硬要把頭轉開,可楊嶺鉗制住。他就是要她在他面前哭,要她在他面前放下所有武裝,放下所有無謂的堅持和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