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回事。」他拭去她嘴角的餅屑。「與人過招時,我不要求你勝,可起碼要懂得自保,要懂得退,你卻老想跟對方同歸於盡。」
「我什麼時候這樣了?」
「在威遠鑣局,你的眼睛被傷,劍被砍斷時,那時候你……」
「我沒有要跟她同歸於盡。」她立刻道。「我沒有那樣想。」
「你的肩膀被刺中時,你沒有後退還往前讓劍刺穿。」
「那是因為我的劍已經斷了,所以我必須擋下她……」
「用身體當盾牌?」他不以為然地挑起眉。「除了這個你沒想到別的方法嗎?」
她瞪他一眼。「好,你高明是不是,你說來聽聽。」
「那時候你根本沒聽到我叫你退下對不對。」瞧著她訝異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說對了。
「你完全忘了我在那裡,這次也是一樣,你跟蒙面人對打的時候,明知道打不過,為什麼不喊救命,或是叫我的名字,你拿著匕首想跟一把大刀決生死嗎?」
她垂下眼,沒說話。
「教你武功的師父,用這種方式教你?」
她點頭。「如果要贏,我就不能想著怎麼保全自己。」
他歎口氣,輕撫她的發。「我會讓你把這觀念扭過來,在我們家,第一件事想的都是自己,學武也一樣,要保全的永遠是自己,該死的永遠是敵人,沒有同歸於盡這種東西,就算要死,也要比對方晚死。」
她勾起笑。
「所以你要把以前應敵的方式拋下,換成我們家的,明白嗎?」
「昨天我雖然沒喊你,可有想到你怎麼不趕快出現,平常都陰魂不散的,真需要你的時候不知跑哪兒去了?」
這樣說來,她心中應該也算有他吧!雖然她還沒弄清自己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但與他在一起已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討厭。
「我可沒有『他心通』,能知你在心裡喊我。」他微笑道。「還是用喊的,我才能接收到。」
她點頭。「不過有劍我就不用喊你了。」
他忍不住笑道:「你對你的劍法還真有信心,可也不能因為這樣,其它就不思長進。」
她瞄他一眼。「你這樣跟惠敬師伯很像。」
他好笑道:「反正無事可做,練練拳腳也無所謂。」
「我又沒說不練。」她吃下最後一口仙楂。「不過我先警告你,師父說過我天資聰穎,是練武奇才,哪天你成了我的手下敗將,可別後悔。」
他朗聲而笑,還真敢講,一點都不害臊。
「我等著那一天來。」
「那就來吧!」她朝他打去。
洛無央輕鬆地擋下她的拳頭,開始教導她與人貼身打時,該注意哪些地方。
一個上午,就在練武中度過,雖然身體很累,不過心情卻很愉快,洛無央不像師父那樣嚴厲,因此心情是很輕鬆的。
「明天我們就離開這兒。」
月影正在拭汗,聽見這話立刻道:「明天?這麼快,不能留在這兒嗎?」
洛無央好笑道:「怎麼突然喜歡這兒了,之前不就告訴過你我們只是暫時住這兒嗎?我還得把紅雨劍拿回莊裡。」
「可是揚雪說要教我怎麼醃梅子。」
他笑道:「那就等我把劍送回去後,再回來這兒就成了。」
她蹙起眉頭。「反正紅雨劍又不會不見,什麼時候送回去不是一樣。」
「我答應爺爺的期限快到了,再不走就趕不上了。」
原本他並沒打算來這兒,當初的計畫是一拿到紅雨劍就直接回青鳳莊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橫生出這許多枝節。
會中途來這兒不過是想留下她,他不能放任她一個人就此走掉,若真的就此別過,他隱約覺得兩人不會再見面了。
一來是江湖凶險,她能否存活是其一,再者在他看來那時的她已經放棄自己,他不能那樣子丟下她。
「為什麼要訂期限?」她疑惑地看著他。
「這件事說來話長,簡單說就是一種交換條件,我替他把劍拿回來,他得放我一年自由,不能再管我的事。」
她更納悶了。「他很愛管閒事嗎?」
他正經道:「他是愛管閒事的臭老頭。」
這是她第一次聽他這樣說他爺爺,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就別管那個臭老頭了。」
「每個人都想把他踢開,可是沒辦法。」
「為什麼?」
「因為他最老、最大,武功又沒人贏得過他,更麻煩的是我得叫他爺爺,他是我爹的爹……」他無奈地聳了下肩。「血緣這種東西就是這樣,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不是你要拔就拔得下來的。」
她還是無法理解。「我可不聽他的。」她把醜話先說在前頭。
他笑了笑。「我沒要讓你們見面,把劍送回去以後,我們就離開。」
「你爺爺真的那麼討人厭?」
「非常討人厭。」他加強語氣。「好了,不說他了,免得午飯吃不下。」他拍了下她的頭。「去洗把臉,該吃飯了。」
「講過好幾次了,別把我當小孩子。」她不滿地看著他。
「好吧!以後不拍你頭了,改成這樣……」他傾身在她唇上親了下。
她難為情地推他,面色緋紅。「你……」
「這樣好點吧?」他故意問。
他眼中得意的神情讓她不服輸的個性跑了出來。
「別以為這樣你就贏了。」
她突然抓住他的領子將他往下拉,踮腳親上他的嘴。
他驚訝地看著她,她鬆開手,忍不住露出笑。
「去洗個臉,準備用膳了。」她學他的口氣。
他朗笑出聲,在她趾高氣昂地轉身離開時,將她拉到懷中。
她的臉撞上他的胸膛,抬起頭正想罵人時,他的嘴壓了下來。
這回不像前兩次那樣短促、輕盈,他慢慢地吻著她的唇瓣,在她嘴上試探地移動、探索。
她的臉面染了一層又一層的紅,當他的舌鑽入她唇內時,她眨了眨眼,感覺……好奇怪,但是……不討厭……
他像太陽一般烤著她的身體,讓她由裡到外熱了起來,她再次眨眼,恍恍惚惚地抬起手環上他的背。
良久,他才抬起頭來,撫著她泛紅的雙頰。
「你嘴裡有仙楂的味道。」他微笑地吻著她的唇角。「酸酸甜甜的。」
她的臉更紅了。「你這好色鬼。」
他笑了起來。「當個好色鬼也沒什麼不好。」他故意用力抱緊她。
「你做什麼,這麼熱的天,都要熱昏了。」更別說身上還流著汗。
「也是。」他鬆開手。
「我去洗把臉,你也快去吧!」她紅著臉,急匆匆離去。
知道她害羞,他笑著沒攔她,能見到她越來越多樣的表情,他感到很高興,因為這是一種好現象,表示她在他身邊越來越自在。
而這時的月影已跑到園子另一頭的井水邊,紅著臉打了一盆水。
「在他面前好像開始居下風。」她摸摸發燙的臉。
這樣可不行,她的好勝心一下被挑起,怎麼因為一點小事就害羞成這樣,以前在青樓時她還瞧過更露骨的事,那時都能面不改色,現在卻動不動就變成猴子屁股,實在窩囊。
就在她胡思亂想著一會兒見面要怎麼扳回顏面時,突然,她聽見有個聲音「咻」地飛來。
她本能地閃開,一支箭就射在她剛剛站著的位子。
她反射地抬頭看,只見屋頂有個人影飛快隱沒,難道又是昨天那蒙面人搞的鬼?
她往地上的箭矢瞧去,發現箭上繫了一張紙條與一個小布袋,她連忙將箭拉起,解開紙條,看裡頭寫了什麼。
水月庵大小尼姑在玉煞宮手上,若要她們活命,今晚子時三刻帶著紅雨劍到城外三里坡,只准一人前來,此事若洩漏與第三人,惠良項上人頭不保。
憤怒霎時溢滿月影的胸口,可惡,是燕秋霜,她壓下怒火,緊張地拉開布袋,一條念珠躺在裡頭,是師父從不離身的念珠。
「可惡,可惡……」月影將紙撕得粉碎。
怎麼辦?
當下她有一股衝動想躍上屋頂,追著剛剛的可疑人物,但她及時阻止了自己,現在為時已晚,就算她上了屋頂,那人肯定不見了。
她在井邊焦急地踱步,該怎麼辦?
師父她們一行人真的被抓走了嗎?會不會是騙她的?可這念珠明明是師父的隨身物……
如果不親自證實師父的安全,她不會安心的,對方要的是紅雨劍,她只要把紅雨劍送過去……
不可能,紅雨劍在洛無央手上,她怎麼開口跟他說……雖然她想找他商量,但是紙條上頭寫著不許她說出去,她不能拿師父的性命冒險。
這裡說不定有敵方的人在監視她,萬一她莽撞地跑去告訴洛無央,不就危害到師父的安全了嗎?
想到自己方才是那樣雀躍,那樣高興,可現在……
到底該怎麼辦?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伸出手抓住什麼時,卻又要落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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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洞洞——當。
三更了。更夫打梆的聲音一響,月影已由床上爬起,身上穿著夜行衣,快速蒙上臉後,悄悄地走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