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爺,洛無央家裡不缺錢。」莊煥忍不住出聲提醒。
「是嗎?」他惋惜地歎口氣。「那……真是可惜了。」他不捨地將劍收回劍鞘。
「郭爺,該走了,您不是跟人約了談事情……」
「也是。」郭淮歎氣起身。「打擾了。」
「慢走。」洛無央微笑地點頭,也沒留人。
「洛無央!」
忽然一聲怒喝傳來,一個人影飛入涼亭內,揚手就朝洛無央背後打去。
郭淮與莊煥停下腳步,瞧著洛無央側身抓住對方的手腕,笑道:「要偷襲就不該那麼大聲,喊得人盡皆知。」
月影惱道:「誰要偷襲你。」瞥見石桌上的紅雨劍,她伸手奪取。
「這可不行。」洛無央抓住她另一隻手。「這劍利得很,在你手上可危險。」
「你這個……」她抬腳踢他。「混蛋!」
「怎麼?」他用力一拉,讓她失去平衡的坐在他腿上。「作惡夢?」
莊煥瞧著他們兩人,笑了起來。「我們不打擾了。」他們還是別打擾小倆口。
月影這才意識到還有其它人在,她惱火地紅了臉。
「你這是做什麼,快放開我!」她在他腿上如坐針氈。
「有像你這樣的嗎?自己送上門,打不贏還比人凶?」他輕笑一句,雖然他不曉得她在氣什麼,但卻欣喜見她已脫離昨天那種失魂落魄、了無生氣的模樣。
「誰說我打不贏你.」她怒目而視。
「我知道,有劍就成,對吧!」
「那你……」
「所以我就該給你劍?」他好笑地問。「在江湖上能這樣嗎?」
她氣得耳朵都紅了。「放開我!」
他鬆開手,她立即從他腿上跳起。
「我哪裡惹到你了?」
「你是不是又多管閒事要那個女人來找我?」她拉下臉質問。
洛無央怔了下,那女人……「你是說茗茗姑娘?」瞧著她的表情,他曉得自己料中了。「我沒叫她去找你,郭淮想看紅雨劍,那兩個姑娘沒興趣,所以先離席。」
月影皺著眉頭,不發一語。
「怎麼,她跟你說什麼?」
「她以為昨天扮鬼嚇她的是我,所以來問我對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跟她說了嗎?」
「沒有。」
他揚起眉。「為什麼不說,她來問你不正好嗎?」
「當然不好,我一想到那些事,本來不想殺她的,結果又……又……」
「我昨天不是說了,如果你下不了手……」
「我不需要你幫我殺人。」她轉開頭。
他歎口氣。「月影,告訴我你在煩什麼,你到底是想殺她還是不想?」
「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你如果不想跟我說你跟她之間的恩怨,我不勉強你,只是可能對她有欠公平……」他頓下話語。
「什麼?」她將視線移回他臉上。
「先坐著。」
她遲疑了下才在他旁邊的石椅落坐。
「你拿不定主意,就由我來幫你拿,可你先要讓我有個底,不用告訴我太多細節,就十句話讓我知道你們過去結了什麼怨,明白嗎?」他盯著她的眼。
她蹙額抿唇,陷入掙扎。
「還是不想提?沒關係,那我就作主殺了她,雖然這樣對她有欠公允,畢竟我不曉得你們之間孰是孰非,但是……」
「我沒有對不起她。」她打斷他的話。「認識她的時候我才十一歲……」她停下話語。
他靜靜等著。
「我不想提那些事,是因為我怕我說了,就會讓自己更相信身邊……沒有一個人是對我好的……」她垂下眼,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就說十句。」
「好。」
他溫柔的聲音讓她的心不再那樣煩躁,想到昨晚他的那些舉動,他對她的好,她的心情平和下來,那些事都過去了,或許說出來,她就能真正放下。
想到這兒,她放鬆地吐口氣,開始說道——
「我三歲的時候爹娘就過世了,是舅舅養我長大,一開始他們對我很好,後來因為沒錢就把我送到我爹的弟弟那兒去,過了兩年,叔叔把我賣給隔壁村的一戶人家,他們對我就不是那麼好……」
她停下話語,因為想起那段往事而皺緊眉頭,決定還是跳過這一段。「反正……他們後來又把我賣了,我就是在那裡遇到茗茗……那時她叫嬿蝶。」
「他們把你賣到哪兒?」他的聲音雖然輕柔,可眼神卻冷了下來。
她抬眼看他。「妓院,他們把我賣給了老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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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眸冷冽如寒冰,卻一點兒也不讓她害怕,反而讓她的心輕盈起來,說出口後,好像沒想像中的難受。
「在那裡也只是做工,我也習慣了,那時我已經不再相信有人會對我好,所以我不跟人說話,若是有姑娘欺負我,我也不像以前那樣忍氣吞聲,常常因為這樣,我挨了不少皮肉苦,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想著要怎麼逃出去,嬿蝶曾經是那家青樓的花魁,可那行業是禁不起時間的,每一年總有比你更年輕更貌美的花魁冒出來,再加上她性子傲,與那兒的姑娘越來越處不好,有一回我抓傷了花魁樂琦的臉,讓老鴇抽了一頓鞭子,還打斷了腿骨,那次我以為自己死定了……是嬿蝶把我帶回她房裡,替我療傷,還跟嬤嬤保證我以後不會惹事了。」
洛無央克制自己不要有任何反應,但怒火卻從心底不停冒上,想到她受到的傷害,他必須費盡力氣才能坐在原地。
「二開始我對嬿蝶並不信任……但是日子久了,我發現她真的對我很好,所以我開始想說不定這人……是真的對我好。」她頓了下。「我好像說太多了,都超過十句不知幾倍了。」
「月影……」
「我再說幾句就行了。」
他皺著眉。「你要說多少都可以。」
她先是緘默了一會兒才又緩緩開口:「之後過了大概半年,嬿蝶有個恩客想替她贖身,那時我很害怕,因為我想她就要拋下我了,最後還是只剩自己一個人,可沒想到嬿蝶跟我說她會帶著我走,那是她跟那恩客談的條件,她對我就像妹妹一般,怎麼會拋下我一人離開,我好高興……隔兩天我們就坐著羅大爺僱請的馬車走了,到了晚上……嫵蝶把我帶進那個男人的房裡。」
洛無央握緊拳頭,已然猜到接下來的發展。「沒關係……」他啞聲道。
她再次搖首,決定跳過細節。「他沒有得逞,我事先藏了刀子,刺了他一刀,然後由窗戶跳了出去,雖然扭傷了腳,但最後還是逃走了,那男的帶了不少奴僕,為了躲開他們我逃得很辛苦……我跟嬿蝶的恩怨就是這樣,她背叛了我……」
現在他總算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脾氣與性格,以及她與惠良師太的互動會如此彆扭。
「那時我下定決心除了自己誰也不信,可我後來又遇上教我武功的師父,過了兩年碰上惠良師父……」
「你開始矛盾。」
「這次我遇上了真心對我好的人,可是我卻……對師父那麼壞……」她低下頭。「為什麼我不是先遇見師父,如果那樣的話……我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這不是你的問題。」他輕觸她的頭。「人的命運不是都能自己作主的。」
她咬著下唇沒搭腔。
「那女人的事你不用煩,我會處理。」
「你別殺她。」她悶悶地說。「昨天我才下了決心,要好好照著師父的話去做,如果我還是跟以前一樣……那又何必回去看她,只會讓她生氣。」
「月影……」
「我到現在還是不能原諒嬿蝶,昨天晚上我朝她丟石頭的時候真的很想砸破她的腦袋,但是我忽然想到師父……我對師父做的事,不就是嬿蝶對我做的事嗎?我跟她又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
「都是一樣的,嬿蝶背叛了我對她的信任,而我也背叛了師父,我成了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不要胡說八道。」她哀傷的語氣讓他衝動地將她的臉蛋壓在胸膛上。
「你做什……」
「你跟嬿蝶是不一樣的,她為了自己傷害了你,而你只是在跟師太撒嬌,雖然做法幼稚了點……」
她震驚地抬起臉,撒嬌?雞皮疙瘩全浮了上來。
他撫過她濕潤的眼角,柔聲道:「師太明白的,她說你這孩子太彆扭了,雖然老是闖禍,可有體貼人的心,本性不壞。」
「才不是。」她激動地推開他,滿面通紅。「什麼撒嬌,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我也不體貼,我……」
見她尷尬慌亂地想掩飾自己的心,他突然覺得這樣的她真是可愛。
「好吧!那說你惡劣怎麼樣?」他笑道。
她瞪著他,表情是彆扭又氣憤。
「好了。」他揉揉她的頭髮。「別胡思亂想知道嗎?一個人這樣亂想,會鑽進死胡同的,以後想不通的事來問我,別自己悶著,我不想再瞧見你死氣沉沉、失魂落魄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