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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綠痕

  「是這樣嗎?」已經自責很久的計然,狐疑地瞧著她倆,而後,再將飽含疑問的目光靜靜擱在陸余的身上。

  陸余垂下兩肩,不得不跟進地唾棄起自己。

  「對,全怪我不長進……」惡勢力過於龐大,他是不低頭也不成啊。

  「聽見了?」藺言嘉許地點點頭,再瞄向面上表情有若雨過天晴的計然。

  「謝謝你,藺大夫。」打動客棧一堆大哥哥姊姊的感激笑意,再次誠懇地出現在計然臉上。藺言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半晌,有些消受不了地掩著臉別過頭。

  「丹心,代我送客。」殺傷力直一強……現下她總算明白東翁他們為何會投降了。

  「是。」肩並肩走出地字十號房,在走回四號房的路上,計然不忍地瞧著陸余面上緊鎖的眉心,再回想起藺言所說的話,以及方才出門時她根本就沒動到多少的早飯。

  「我若胖些,你是否會寬心些?」瞧瞧巷裡都沒別的人後,她主動握住他的手,討好地問。

  「絕對會。」陸余隨即笑開了眼眉,不住地朝她頷首。

  仰首凝望著他如釋重負的神態,計然在心底只掙扎了一會兒便下定了決心,因為,她想見到的是他們日日的開心,而不是餐餐的憂愁。

  「我會努力的。」

  「即使你無食慾不想吃?」他這才想起上一回他強迫她吃太多的下場是什麼。

  「為了你,我會盡量的吃。」雖然吃太飽的反胃很痛苦很難受,但她想,只要她撐下去,終有天她會習慣的。

  聽著她話裡沒有一絲的猶豫,走至四號房大門前的陸余不禁停下腳步。

  「為了我?」就只是為了他,她便肯勉強她自己?

  她側首反問:「不為你,我還能為誰?」被人擱在心上全心全意重視的感覺,有種像是站在雲端上的錯覺,軟綿綿的,似踩不著底,可這其中的輕盈愉快,卻又是令人再快樂不過。

  沒有千絲萬縷的惆悵,她就像朵向著日的花兒,僅僅只是努力地為了陽光美麗,也為它盛綻,彷彿只要能夠得到他的一個安心,這樣就可以說服她,也足以彌補所有她必須因此而做出的讓步。

  「你……你幹嘛這樣瞧著我?」被他專注的目光瞧得渾身不自在,計然在他開始朝她靠過來時,不由自主地直往後退,直到撞上了身後的大門。

  陸余二話不說地拉過她的腰彎身將她抱緊,毫無準備的她兩掌忙抵在身後的門板上,且帶來了大大的震動,對這事早已見怪不怪的他,沒去理會那麼多,照樣埋首在她的頸問處,不為所動地把她摟得更緊。

  然而就在這份心滿意足之問,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那些曾住在四號房裡的女人,是曾經如何在她的身上留下處處胭脂印的。

  「有人會看到……」計然在他的唇印上她的頸項時,先是怔了怔,而後抬首直看著四下。

  「讓他們看。」愈吻愈是意猶未盡,陸余想也不想地繼續吻上她的耳際。

  「門、門……」當身後的門板在她無意中的拍打下,發出了陣陣木板破裂之聲時,她慌張地直想往後看。他一臉無所謂,「反正都破了。」哪回不是這樣?就先讓老是看得到卻吃不著的他賺個夠本再說。

  紛亂的氣息撲面而來,計然志下心地看著陸余側過臉,挪正了臉龐與她四目相對,半晌,他的兩眼緩緩地往下移,止頓在她的唇上久久不動。

  她緊屏住氣息,在他的唇愈來愈靠近她的時,忽然問,她聽見了身後門板與地面緊密貼合時所製造出來的巨大響聲。

  不需去看,也知發生了何事的陸余,以額抵著她的額討饒地歎口氣。

  「早些習慣我吧,好嗎?」

  「好……」

  「我還不曾見過你工作時的模樣。」頭一回跟著陸余出門一道去收帳,計然興奮地坐在車裡,邊說邊不時探首看著窗外沒見過的城景,從沒想過春季時的吞月城,就與皎潔的皓月同樣美麗。

  月牙色的巨大石砌城牆,綿延了不知有幾里,城門外頭,環繞著整座城的護城河兩旁,遍植著色澤雪白的垂櫻,自車窗探首眺向遠方,另一座她從不曾去過的蝕日城,由紅色沙巖築成的城牆,像輪血紅的艷日般出現在官道的另一端。

  「陸余?」久久不見他有什麼動靜,計然在他沉著聲不再囉唆時,擔心地拍拍他的面頰。

  「是你說過,你不會因此而嫌棄我的。」打從答應她起,就一直後悔著的陸余,在馬車離蝕日城愈來愈近時,滿面不安地盯著她一派輕鬆的模樣。

  到底有完沒完……不過是陪他一塊去收個帳罷了,他真是必要一路都煩惱著在今日過後四號房會不會因此而鬧家變嗎?

  「我保證我不休夫。」深感無奈的她,只好將一路上不知已說過幾回的話再重複一回。

  「也不許日後因此而疏遠我。」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陸余忙不迭地向她追加她的承諾。

  她抬起一掌:「我發誓我也不會與你分房。」

  「我看我還是叫大黑送你回棧吧。」恐懼感很快地再次打敗他好不容易才又建立起來的信任感,他說著說著就又想揚手去拍車窗,叫大黑把車掉頭。

  「陸、三、少!」他們已經來來回回在同一條官道上走了七、八回了!

  陸余還是對她搖首,「總之我覺得不妥就是了。」

  平常她只是聽人說說倒也罷了,可眼見跟耳聞畢竟是不同,他可不願因此而在她心頭留下什麼陰影,或是對他不好的印象。

  「我說過,我會站在你這邊的。」計然兩手捧著他的臉,捺著性子,柔聲地再同他說一回,「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對我來說都是陸余,我不會只擇其一而不要其一的。」

  好歹他也是個討債的,他在這方面膽子能不能大些?她都不怕他休妻了,他怕什麼呀?

  「別忘了你說過的話。」在馬車已通過蝕日城城門時,他不放心地對她叮嚀。

  她點頭,「是是是……」

  常載著陸余來蝕日城收賬的大黑,嫻熟地繞過城裡錯綜複雜的街道,來到了城北住滿高官與富人之處後,將馬車拐進一條往日都人來人往,可今日卻不見路人的巷內,提高了警覺的他,防備地將馬車停下後,揚手招來先行派來的自家師弟們。

  「少爺,你先別下車。」聽完了大概後,大黑躍下馬車,站在車門處邊說邊挽起了衣袖。

  「怎麼了?」

  大黑聳聳肩,「今日的對象,他們事前找了一班人。」以為硬碰硬這老招會管用?要是這招真管用的話,那他頂上那個身為武林盟主的大師兄,就該去牆角反省反省了。

  陸余冷冷一笑,「沒錢還債,卻有錢找打手想打發我?」那些老傢伙也太不瞭解他性格了。

  被他忽略在一旁的計然,無言地看著轉瞬間已投入公事裡的陸余,雖然他說話的聲調語氣並無特意改變,他也仍是笑笑的,但就在襯上了他眼中的冷意之後,這般看上去,反而比她曾見過那些橫眉豎目的討債者更來得可怕。

  下了馬車的陸余,走至府門前瞧了瞧,打量完裡頭的格局,並注意到了裡頭醒目的水井和樓閣後,他朝大黑彈彈指。

  「將債主們綁了掛上樓去。」

  「打手呢?」大黑瞥了瞥那票已被師弟們團團圍住的江湖草寇。

  「叫你師弟們看著辦。」不過是群惟利是圖的莽夫,想來也不會成什麼氣候。

  大黑不得不考慮一下,「若是日後他們不甘找來更多人上陸家興師,或是因此而找我師門的麻煩呢?」

  「他們不會有那個機會的。」陸餘氣定神閒地兩手環著胸,「明兒個我就叫左剛派人剿了他們的山寨。」他哪會留著餘孽待到日後找他?

  自他們主僕兩人一進府裡即掌握狀況後,待在車上閒也是閒著的計然,一聲不響地溜下車,在經過他們正忙著的正院看了一會兒後,她轉身繞至一旁的小花園裡,蹲在地上看著兩隻約一、兩個月大,瑟縮地躲在花叢裡骨瘦如柴的貓兒。方纔,站在正院看著眾人在大黑的指使下,一一將債主們拎上了樓閣,並在他們腳下綁妥了麻繩倒掛在上頭後,站在下頭指揮若定的陸余,揚首對著上頭多位備受驚嚇直討饒的債主直討價還價,那時在他的面上,看不到半分憐憫,語氣裡也泛滿了愉快。

  這般看著若無其事耍狠的陸余,計然忍不住要想,他真的是天生就適合這門行業,也怪不得東翁那班人會對他在外頭的性子忌憚三分。

  但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半點違和感。

  陸余面上的狠勁,她不是不曾在他人面上見過,老實說,在她家家計陷入困境之後的這些年來,她已看過太多了,但她明白的是,她家的確是借了錢沒錯,而那些前來她家討債的人,也僅是在做他們本分的工作,因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沒壓著她爹娘的頭要他們借,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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