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迎春吞了一下口水,僵硬地搖搖頭回應,「我們是一家人,不用客氣,下次不要再上山冒險了,我和孩子還指望你過日子呢。」
「嗯,不會了。」
原本安靜睡覺的寶哥兒許是發現被爹娘忽視了,突然醒了過來,努力扭動著小身子,以顯示自己的存在。
迎春低頭看了他一眼,立刻解開包著孩子的布,可惜她還來不及更換尿布,孩子就尿了出來,童子尿半點不剩,全澆到了他老爹的臉上。
葛大壯傻了,半晌才胡亂抹了一把臉,哈哈笑道:「好小子,長大也是個淘氣包!」
寶哥兒吐了兩個口水泡泡,蹬著手腳好似同爹爹示威一般。
迎春見父子倆這般模樣,笑得差點兒岔氣,好在她還記得孩子小,生怕他染了風寒,趕緊替他收拾齊整、掩好包被。
夜色漸漸深了,一家三口擠在熱炕頭上,傾聽著彼此的呼吸,很快就都睡著了。
雖然洗三宴上吃掉了很多豬肉,但托葛大壯難得發威的福,王氏再也沒有來過小院兒一次,剩下的豬肉倒是難得的都留了下來。
葛大壯白日裡要在村裡招攬活計,多半時候都是葛妮兒過來照顧迎春的飲食。這兄妹倆做飯的手藝算不得好,但有肉有菜,幾日下來也把迎春養得胖了一圈,奶水更是充足,自然寶哥兒也被喂成了一個小胖子。
葛大壯每日晚上回來都要抱著兒子逗弄好久,末了一家三口照舊並排睡下。初始迎春還不適應有個人睡在身邊,漸漸的便也習慣了。偶爾夜半醒來,見得父子倆分外相似的臉孔,心裡隱隱還有暖意流淌。這就是家的感覺吧,雖然夫妻兩人暫時還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卻透過孩子維繫著一種微妙的關係,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新奇又讓人期待的體驗。
日昇月落,一晃眼,迎春的月子就坐完了。她痛痛快快快地洗了頭髮,又洗了個戰鬥澡,換了粗布襖子,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了。趁著寶貝兒子睡覺時,她走出了屋門,看見屋子外空曠的小院子,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上次洗三日葛大壯晚歸,鄉親又擠滿了院子,她沒辦法好好打量自己的新家,今日裡外走了一圈兒,實在有些心涼。
這個小院子其實就是一個破土屋外加一圈粗樹枝做成的柵欄,別說是青磚灰瓦,就連塊好土坯都沒有,而且院子地勢也低,說不定雨季來臨時候,這裡就成了一片汪洋。
迎春長長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原主是怎麼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過活的,怪不得會難產,恐怕也沒少吃苦。她轉身進了廚房,這裡倒是與別處不同,很是乾淨,當然包含空空如也的米缸和麵粉缸,簡直乾淨到能讓老鼠見了流淚。
看到這裡,她也沒了再去別處轉悠的興致,直接坐到了門檻上。雖然這裡破歸破,她還是沒有生出離開的念頭,只思索著該如何改變這一切。若是只有她自己,日子清苦些還無所謂,但如今有了孩子,總該為他多打算一些。
可是該怎麼掙錢呢,這裡不比現代,女子的本分便是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若要出去拋頭露臉做工,一定會遭到所有人唾棄。迎春自然不怕這些,但葛家並不是只有她一人,就算不顧及公婆小叔,總還有待她親近的小姑跟丈夫要考慮。偏偏不出家門又能賺錢的法子,她一時也想不出來,最後只得暫時放棄了,還是要從長計議啊。
一時也想不出來,最後只得暫時放棄了,還是要從長計議啊。
大雪下了一場又一場,待窗台上都積了厚厚一層雪的時候,時間已接近臘月了,有心急的人家已是開始準備年貨,拾掇房子了。
這幾日天寒,左右也沒別的活計,迎春就沒讓葛妮兒再過來幫忙。這會兒眼見孩子睡了,她就琢磨著做點針線活。雖說孩子出生前,這身體的原主也準備了一些包被和衣衫,但沒有幾件,還都很破舊。馬上要過新年了,就算大人穿舊衣,也總要給孩子打扮喜慶一些。
迎春在屋裡屋外轉了好幾圈,最後終於在角落的破布簾子下面發現了兩個漆色斑駁的木頭箱子。好不容易打開一看,一個裡面裝了些半新的薄衣衫和鞋襪,另一個裡面則裝了七、八塊新料子和兩盒針線雜物。
迎春大喜,抱了布料放在炕上一塊塊挑揀,其中一塊桃紅色的細布摸起來極柔軟,顏色又喜慶,大小正好夠給孩子做個包被外加一套小衣。
她順手就扯開並圍在了剛剛醒來的寶哥兒身上,眼見寶哥兒的小臉被襯得粉嫩許多,心裡就甜得如同喝了蜜一般。「寶哥兒乖啊,娘幫你做新衣衫。」她收好剩下的幾塊料子,然後就抱起兒子,把臉頰抵在他粉嫩的脖子上,癢得寶哥兒咯咯直笑。
母子倆正笑得開心,屋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王氏冷著臉從外面走進來,一見炕上的布料卻是眼睛一亮。「呦,春兒,原來你知道我缺塊料子給你妹子做新襖啊?這塊正好,我順便拿回去了。」
寶哥兒不過是個小嬰兒,還沒學會護短,但布料顏色鮮艷,卻得了他的喜愛。他兩隻小手抓著布,根本不知道強盜已經上門了。
迎春原本看到婆婆上門還不知道如何應對,眼見她自說自話,就要從兒子手裡搶走料子,也是有些惱了,淡淡問道:「二娘怎麼來了?這料子是給寶哥兒做包被的,二娘若是喜歡,再去城裡扯塊新的吧。」
王氏今日還是穿著那件大紅的棉襖,髮式梳得花俏,倒是襯得她比同樣年歲的農家婦人要年輕三分。
許是聽得迎春這話不悅耳,她立刻瞪大眼睛,叉起腰凶悍地罵道:「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家妮兒侍候了你這麼多日子,你居然連塊料子都捨不得,良心被狗吃了嗎!」罵完,她就蠻橫地伸手用力拉扯半纏在寶哥兒身上的布料,「還不給我拿來!」
寶哥兒抓著布料正要繼續睡,突然被扯動,受驚之下就放開嗓子哭了起來。
迎春聽著寶哥兒的哭聲,只覺得心臟一痛,再也顧不得什麼孝道,一把奪了料子,高聲罵道:「你這個當奶奶的,從孫子手裡搶東西,還要不要臉?我這就出去找鄉親們評評理,問問誰家婆婆整日盯著兒媳的嫁妝箱子,看看大夥兒戳誰的脊樑骨?」
王氏欺負兒媳已經成了習慣,哪裡想到一向順從的小貓會突然變成老虎,嚇得站在原地不知怎麼回應。
葛妮兒在前院聽到小侄兒大哭,立刻過來探看,一見老娘和嫂子的模樣,連忙上前抱住老娘的手臂,又急又無奈地問道:「娘,您不是說要去二嬸子家嗎,怎麼來嫂子這裡了,可是想寶哥兒了?」
「我不活了!」王氏被女兒這麼一拉,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她憤怒地衝上前想打迎春,嘴裡罵著,「老天爺瞎眼了,我們葛家怎麼娶了這麼一個潑婦回來!趕緊去找你爹回來,我要休了她,我們葛家養不起這樣的祖宗!」
迎春緊緊把兒子護在懷裡,氣得回了嘴,「我夫君都沒說什麼,您不過是個後娘,憑啥做主?要休我,咱們也把道理好好說一說!當婆婆的貪圖兒媳的嫁妝料子,不遂心意就要休我出門。哼,葛家還有一個兒子沒娶媳婦呢,看閒話傳出去,誰還敢進葛家門!」
王氏本來還跟瘋子一般往前撲,但迎春這幾句話一出,她立刻就好像被雷嚇懵了的鴨子,下意識縮了脖子。小兒子可是她的心頭寶,她寧可死上千萬遍,也不願意他掉一根頭髮絲。若是迎春真把這事鬧出去,許是真要連累小兒子的婚事。
葛妮兒一見老娘生出退意,趕緊一邊把她往外扯,一邊低聲勸道:「娘,咱們一家的新衣都做了,就讓嫂子也給大哥和孩子做兩件吧。咱們先回家去,改曰再來看寶哥兒吧。」
「哼,看什麼看,到時候人家少了塊尿布,都要滿村喊著是我偷了!這個破地方,以後跪著求我,我都不來了!」王氏不甘心地狠狠瞪了那塊布料兩眼,氣沖沖地出門去了。
第二章 極品婆婆惹事端(2)
迎春吐了一口怨氣,趕緊解了衣衫把孩子的小嘴兒堵上。果然有飯吃,寶哥兒立刻就不哭了,但眼淚含在眼眶裡,看起來十分可憐,讓她更恨王氏,忍不住低聲罵道:「等著,等我發財了,就買一車布料把你這個老妖婆埋了,誰叫你來搶我兒子的東西。」
葛大壯這幾日正好在鄰村幹活,下工早一些,一進門就聽到這番話,不禁皺眉問道:「出什麼事了?」
迎春抬頭一見孩子的爹回來,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落了下來,「還能有什麼事?我方才想給寶哥兒做個新包被過年,結果二娘跑來搶布料,把寶哥兒嚇得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