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唯有皇族直系血脈,或是帝王后妃,才能夠掌握的秘密令牌。
那是藏在皇家專用狩獵場的秘密,一支藏身樹林當中,直屬於皇帝的秘密軍隊,而皇上選擇將這用來暗中鎮守京城的軍隊的統帥令牌交付給她。
也是因此,她才明瞭,上山看景打獵散心,那都只是借口,皇上真正的目的是要告訴她,那秋狩之地,事實上可以讓皇帝掌控京城動向,而且這是良好的駐軍之地,能夠讓盛國藉地利之便,驅逐入攫京城的敵人。
所以至今為止,除了歷代皇帝,根本沒有其他人能上山。
可那天他卻破了例,違反代代先皇的遺命,將她帶上了山,甚至將令牌相托……
「唉,這真是……」景珞英覺得此刻的自己感覺像是烏雲罩頂。
怪不得那天皇上堅持帶她入狩場,原來是為了給她新的工作——
統帥京城的軍隊,保護盛國的京城。
這其實是她應盡、而且樂意接受的責任,畢竟保護盛國,還有這位值得人拚命守護的君王,原就是她的初衷。但是……
「這樣真的不安啊!」景珞英摸著懷裡的令牌,禁不住喃喃自語,而且還煩惱得連眉頭都皺起來了。
「什麼不妥?」東曄正觀看著街旁鋪子的熱鬧,聽見景珞英的感慨,一聽見立刻回頭發出疑問。
還不是為了皇上的密令!
景珞英實在很想這麼對他大喊,但若她真叫出來,那就不只是引來旁人的注目,還當街洩漏兩人身份了。
「沒什麼……」想來想去,答案也只有這一句。
景珞英搖搖頭,歎道:「只是臣……不,只是小弟著實對大哥感到佩服。」習慣的尊稱正要出口,她連忙斂了聲音,不然滿口皇上、臣子的,就失去兩人掩飾身份出宮的原意了。
「哦,佩服我什麼?」東曄笑著反問。
「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大哥不怕危險?」景珞英有些煩躁地隨口回應。
其實她真正感到憂心的,是找不到好借口把令牌退還給皇上。偏偏皇上丟了責任下來還假裝沒事,居然拉著她四處閒晃!
這些事,她知道說了也沒用,索性先丟著不提了。
秀眉微蹙地瞧著皇上的一身平民打扮,景珞英摸了摸自己少了面具的臉龐,實在是有些不習慣。
由於兩人是微服出巡,她自然用不著戴面具,免得走在路上,人人都認得她是景大將軍,然後連皇上的身份也一併被拆穿。
不過,皇上沒要她穿著女裝出門,已該是萬幸了吧!
難得不用穿著沉重盔甲出門,而是一身輕裝打扮,景珞英的心裡多少是輕鬆了點。但是……
微服出巡原就是件危險的事啊!
更何況皇上只帶了她一人當伴隨,卻沒另行安排其他人悄悄在身後保護!
這實在是太有勇無謀了!
「珞英,你該不是不喜歡同我出遊吧?」瞧著景珞英糾結成一團的眉心,東曄不用猜,也知道她那死板板的腦袋又在擔心什麼。
要不就是覺得身負令牌、責任重大,不然便是想叨念他不知提防生命危險。
「不是的……大哥來尋我,當然沒什麼關係,但是在大街上晃蕩實在是有所不妥……」景珞英實在很想叫皇上早早回宮,但她也知道,皇上雖看來隨和,卻不是說勸就勸得動的人。
潛藏在心裡的執拗個性,其實正是東曄之所以能成為皇帝、治理盛國的主因,所以除非有什麼更有力的理由,不然直到東曄自己想回宮之前,她這個臣子怎麼說都沒用的。
「你放心吧。」東曄瞧著景珞英緊繃的神情,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他這個忠臣,就是這般性子才會得到他全盤信賴。不過……
也是因為這樣,才讓他覺得稍有虧欠。因為以她一個姑娘家的身份,要扛起這麼多責任,著實是太沉重了些。
有那麼點不捨,所以想讓她多少輕鬆些,想與她多親近點。
這樣的心情,或許與已逝父皇的心境,多少也有些相似吧!
「我是這京城大街裡的地頭蛇,不論是大街還是小巷,我都熟得很,你儘管放心跟著來就是。」為了讓景珞英安心,東曄索性低聲道出了秘密。
什麼?很熟?地頭蛇?他可是皇帝啊!為什麼會對這京城大小巷道這麼熟悉?
難道……
結論還來不及浮現,身邊已傳來了聲音,打斷了景珞英的思緒。
「小哥,你今天又溜出來啊?不好好在家唸書的話,看你這小子哪年才考得上狀元!」路旁賣草鞋的老伯瞧見東曄,立刻出聲打招呼,那模樣看來彷彿是與東曄相熟的鄰家伯伯一般,讓景珞英愣住了。
「放心吧!莊伯,我天資聰穎,就算不唸書都考得上!」東曄一臉笑意地同路旁幾個鋪子的老闆閒話家常幾句,才回到景珞英身邊,引著她繼續往前走去。
景珞英已經完全傻住了。
她愣愣地看著東曄往前行進的背影,根本說不出話來。
「怎麼,看傻了?不是告訴過你,這京城我熟得很?」東曄瞧景珞英傻愣愣的模樣,忍不住舉起折扇,輕輕往她臂上敲了敲,好喚回她神遊的意識。
被喚回神智的景珞英倏地一驚,她微瞇起眸子,瞧向一臉輕鬆自在的東曄,低聲道:「大哥……你該不會是經常溜出來吧?」
說什麼微服出巡,還真好聽的借口,可她瞧他的態度,根本就是三天兩頭跑一趟的感覺,跟日常茶顫事沒什麼兩樣!
秀眉微蹙,景珞英在腦海裡開始思索要怎麼勸諫皇上。
畢竟他可是皇帝,一出了什麼問題,遇上了什麼危險,這盛國上下都要一塊兒遭殃了。
再說,她個人也不希望他出事。
這不只是關係到盛國的問題,而是因為她喜歡著他這個人,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就像他和先皇希望她能恢復女兒身,找尋身為女人的幸福一樣。
所以,一想到邊竟成天將自己暴露在危險當中,景珞英的心裡便忍不住急躁起來。
「我說你啊……要知道百姓真正的心聲,首要便是深入民間,所以我可不是出宮來玩的。」
彷彿是早已看穿景珞英的心思一般,東曄將扇子一張,為兩人的談話做了掩飾,才挨著景珞英身邊輕鬆道:「你不也瞧見了,我與那鋪子的老闆熟得很,他們這些做買賣的又相當熟悉當地大小消息,因此要知道百姓有什麼困苦,與他們閒談是最簡單的方法了。」這也是為何他只要一出宮,就會找這些喜歡與客人天南地北聊個不停的老闆們閒談的原因。
拉著景珞英往前走了幾步,東曄停在一家酒樓前,輕聲解釋道「瞧,這邊也是聽得到百姓聲音的好地方。」
「酒樓?」景珞英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已被他拉了進去。
第4章(2)
在她回過神之時,面前已擺上四碟小菜、兩壺溫酒,東曄則像個老客人一樣,帶她在靠著露台的位置坐下,那熱悉的模樣根本不像來探消息,倒像來玩樂散心的。
景珞英帶著不贊同的眸光打量著他,畢竟酒樓向來是龍蛇混雜之處,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亂子,所以她覺得他待在這裡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只不過她紅唇剛啟,勸告之音還未出口,身旁卻已有人吐出了滿嘴的怨言:「真是天子底下沒王法!」
一句話,止住了景珞英欲出口的勸阻。
她轉過頭去,發現隔壁桌坐著掇名百姓正在閒談,說的是某個官吏的兒子強搶民女,女兒被搶走的老翁雖報了官,卻因為對方是高官之後,所以非但沒討回公道,還讓差爺打傷。
其中兩人還提起三個月前曾下令整治的東縣水道,至今完全沒有動工,亦無工人進出,看來錢八成都進了貪官的荷包。
種種不滿與宮內未曾聽聞的小道消息,一件又一件地傳入耳裡,讓景珞英的眉心忍不住糾結起來。
這就是皇上說的,可以聽見百姓聲音的意思吧。
「大哥。」景珞英把視線調回東曄身上,正想詢問他打算如何處理這些消息,卻沒料到竟對上一張認真而嚴肅的臉龐。
以往帶笑的黑眸如今少了笑意,俊朗的臉龐添了幾分謹慎,微張的唇雖不時喝著溫酒,心思卻不在享樂。
甚至,就連她喊著他,他都像是沒聽見似地……
望著那專注的眸光,景珞英的心不由得扭捏地震了下。
那是種很詭異、她從來沒擁有過的心情,甚至將她的視線完全定在了他身上,再也無法移開片刻。
她記得,當他帶她上山,望著京城的繁華時,他的表情是多麼的滿足。
所以……他確實是心繫百姓的,因此出宮探民情是真,上酒樓尋消息亦是真,否則聽聞百姓受苦的消息時,他也不會露出這般認真的神情。
雖然這樣的他確實是個好皇帝,也真的能給百姓帶來幸福,可是他自己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