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甜美的嗓音奇異地舒緩了唐宇星的不安,把他拉進回憶的河流。
他還記得第一次聽她唱這首歌時深受震撼的感覺,那是他第一次明白面前的人兒已不只是他的家教學生,而是一個他深深在意的女孩。
那份在意,隨著時間逐漸增長,跟著兩人共同堆迭起來的回憶加厚加深,終於成為佔據他心底,歲月也無法抹去的濃郁情感。
因著這份強烈到無法忽視的感情,他克服了所有橫亙在路上的困難,在分離七年後,再度往他心靈的港灣歸航。
不料暴風雨來襲,將他與她帶往奇異的旅程——在那個虛幻的世界裡,他們回到兩人感情的起點,重新經歷了一遍兩人感情的重要時刻,也再度確認彼此的心意沒有隨著時間而改變。
他確定自己依然只想要她,不知道小雪是否也像他如此篤定?
輕唱聲悄悄停了,晴雪靜了一下,才柔聲開口:「學長,謝謝你。」
「……謝什麼?」他的嗓音因緊張而低啞。
「很多很多。」晴雪的聲音帶笑。「如果不是你這麼努力,也許我真的就醒不過來了。」
「別說傻話。」他沉聲道,不願設想最壞的情景。「你是靠著自己的努力醒過來的。」最後那道門,是她自願走出去的。
「可是,如果不是你放那首歌給我聽,也許我不會有勇氣想從昏迷裡掙脫。」晴雪捏捏他的大手,要他放鬆。
「我真的聽到了喔,謝謝你。」
「嗯。」他低聲回應,唇角線條柔和起來。
「還有,謝謝你這半年來的照顧。我很幸運,除了家人外,還有你的陪伴,我才能恢復得比誰都快。」
他們走進公園,晴雪拉著他在歐式涼亭入口前站定,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笑得彎彎的,像寶石一樣閃耀著光芒。
他看著她在柔黃路燈下的笑顏,耀眼得令他目眩神迷,忍不住伸出手撫上她唇邊的笑渦。
晴雪因他的碰觸而微微臉紅,卻仍鼓起勇氣開口:「最後,我要謝謝你回來找我,我知道這一路上有多不容易。」不管是在那個真假不知的平行宇宙,還是在這個對他並不親切的現實世界中。「我好高興你回來了。」
「小雪……」唐宇星的心臟因希望而加速跳動,答案會是他想聽到的嗎?
晴雪拉下他雙手,踮腳在他薄唇上點下一吻。
「我的心裡也一直只有你。歡迎回來,學長。」
唐宇星石化了一秒,確認自己唇上的觸感,和剛剛聽到的話語不是幻覺,接著便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終於,這次是真的了。
「學長,等等!別壓到紙袋裡的東西。」晴雪的驚呼破壞了這個浪漫的時刻。
唐宇星不太甘願地放開她。「裡面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
晴雪笑著撫平他孩子氣的皺眉,牽起他走入涼亭。「當然重要,是我們分開七年的時光啊。」
「七年的時光?」
晴雪沒回答他的疑問,逕自走到亭心的圓形石桌邊,打開簡單寫著兩個英文字母的白色紙袋,從袋中拿出一個大的白色紙盒,拆開紙盒,裡面擺了做工精緻、口味不同的各式蛋糕切片。
她小心翼翼地將蛋糕一一從盒中移出,為它們各自插上一根小蠟燭,數一數,數量正好是七個。
「學長,我們來回憶過去七年的大事,然後向他們說再見。」
晴雪拉著唐宇星在桌邊的石椅坐下,拿過手邊的黑森林蛋糕切片,從袋中找出打火機,點燃蛋糕上的小蠟燭。
見唐宇星一臉摸不著頭緒的樣子,晴雪便自己先起了頭:
「你出國的第一年,我大四,前半年都在忙著準備考研究所。研究所考試一結束,就把自己每天都泡在外文小說裡,就這樣迎來了大學畢業。畢業典禮那天我收到好大一束花,一問之下,原來是你要網球社的人幫你送給我的。因為這樣,我有了一個很美好的大學生涯結尾。我的第一年大概就是這樣,你呢?」
唐宇星看看她在躍動燭光下光影交錯的笑臉,似乎有些明白她的用意,看著蛋糕上搖曳的燭光,回憶起自己離鄉背井第一年的時光:
「剛出國的第一年非常辛苦,除了要適應語言之外,還要適應不同的文化差異。在那裡單打獨鬥是行不通的,我花了很多時間摸索如何跟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團隊合作完成報告,平時在研究室的時間是在家時間的兩倍。週末就待在家煮接下來一個禮拜的便當,哪裡都沒去玩,就這麼過了第一年。」
「真是辛苦你了。」晴雪同情地拍拍他的頭,把蠟燭還燃著的黑森林蛋糕移到另一邊,順手點起草莓覆盆子蛋糕上的蠟燭。
「我的第二年,是研究所的第一年,也是一樣水深火熱,努力適應著大學和研究所的不同,每天都在覺得自己中文不好、英文也不夠好的挫折感中度過;這才知道翻譯需要多少基本功,而自己的背景知識又有多麼不足。為了通過碩一結束時的資格考,我幾乎每天都往圖書館跑,還好學校旁邊有夜市,不然不會煮飯的我可能會餓死。」
「還好你不是在美食沙漠的美國,那你真的會餓死。」他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尖。
「我的第二年,漸漸習慣那邊的生活,比較游刃有餘,沒有每天泡在研究室了。為了糾正自己過去一年不健康的生活,我養成了每天早上晨跑的習慣,跑完回家就做點簡單的早餐,然後叫室友,也就是你哥起床。不過他難纏得很,又有起床氣,有時候他太難叫醒,我就不管他自己出門了,讓他上課遲到。」
想到那個畫面,晴雪忍不住笑出聲。「我家哥哥真是麻煩你了,你就知道我媽為什麼那麼感謝你。」
她將第二片蛋糕稍微推到旁邊,在隔壁的焦糖瑪奇朵慕斯上點燃第三根蠟燭。
「我的第三年,也就是碩二。因為是畢業年,有學科考跟論文考,壓力比第一年更大。我在這一年長出了人生第一根白頭髮,那時候真的把我嚇死了,想說我是不是把自己逼太緊了。為了舒壓,就跑去學了瑜伽,意外發現這種運動很適合我,後來只要心情一煩躁,晚上就回寢室做瑜伽伸展,等我論文寫完的時候,我坐姿體前彎已經可以手掌抓到腳掌,剛開始可是連腳趾都碰不到呢,你就知道我那一年做了多少瑜伽。」
「恭喜你終於找到自己喜歡的運動了。」他笑,想起當年她在網球社辛苦求生的模樣。
「我的第三年,一開始非常苦惱,因為我開始發現博士的學歷不一定比碩士的投資報酬率高。學術研究不是我的志向,我只想盡快把債還完,才能早點回來找你。剛好那個時候實驗室畢業的學長在硅谷開了間新創公司,回來學校招募人才,我覺得是個機會,所以就放棄繼續博士的課業,拿著剛完成的碩士資格加入了那間新公司,也把剛拿到碩士學位、正在找工作的你哥一起找來。」
「嗯,那時候我爸說,他很看好你們的選擇呢。」晴雪笑著在歐培拉蛋糕上點燃第四根蠟燭。
「我的第四年,出社會的第一年,因為前兩年都埋頭課業,實務的翻譯案子接得不夠多,所以就回新竹,找了一間科技公司的翻譯工作做,晚上再回家接筆譯的案子磨練自己,這樣有固定收入,也有在接案,心裡比較踏實。」
「那公司的生活呢?在園區那種環境,應該有很多人追求你吧。」
哎呀,學長真犀利,她本來想含糊帶過的。
「這個啊……」晴雪努力想著措辭。「一開始是有一些工程師常常來找我問東問西的,不過我除了禮拜四要留在公司參加瑜伽社的活動之外,其它時間都要回家作譯案,根本沒有時間跟他們出去,所以後來追求的人就漸漸沒那麼踴躍了。」
好吧,其實還是很踴躍,但上天明鑒!她真的是緋聞絕緣體啊,同事采彤可以作證。
唐宇星微一揚眉,算是接受她的說辭。
「我的第四年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每天窩在公司跟同事一直寫cede。那時候公司還在草創期,不過已經有些同業注意到我們的存在,我想著再給它兩年時間,如果還是做不起來就走人。」
「工作之後好像都是這樣呢,日子一年一年過,好像沒什麼不同。」晴雪笑著把剩下三塊還沒點亮的蛋糕移到兩人中間。
「我的第五、第六、第七年過得好像都跟第四年差不多,唯一變的只有年齡,還有被我媽問有沒有對象的頻率。」
「還好伯母沒急到抓你去相親,不然我的終身幸福就毀了。」唐宇星呼出一口氣,好像真的擔心了一下,逗得晴雪直笑。
他接過晴雪手上的打火機,點亮第五根蠟燭。
「我的第五年,公司開始接到大客戶的合作案,我們的薪水也終於漲了。我買了一部車,從此再也不搭你哥的便車上班,因為我還想活著回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