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裔伸出手把她抱進懷裡,他本來就打算助上官兌,只不過要他出手,可不是不用代價。
聶隱娘坐在他的大腿上,推開他欲親上她唇的臉,「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大可跟我開口,但是有一事,我得一提。」
劉昌裔對自己的行為被阻止而感到不悅,悶悶的說:「什麼?」
「我遇見個故人。」
他的動作一頓,一挑眉,「誰?」
「此女乃是魏博人士,姓柳名綺雪,淪落風塵多年,憑著花容月貌,長袖善舞的手段闖出了艷名,」她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神情,「早在多年前,她被人贖了身,還替她在魏城的胭脂巷裡買下了間綺雪樓。」
他凝眸注視她半晌,「買下她的人是田緒?」
她的眼神閃了閃,不太自然的一笑,「確是田緒,但她人不壞,我雖與她只有幾面之緣,但她總是以禮相待。」
他的聲音徒然一低,臉色轉為陰鷙,「她認得你。」
「縱是認得又如何?」她不以為然的反問:「你總不可能指望全天下見過我聶隱娘的人都得死。」
「說死未免沉重,」劉昌裔一哼,「我又沒說要對她如何?」
她定定的看他。「你騙不了我。」若論心狠,他遠遠在她之上。
他不悅的瞇起眼,伸手勾起她的下顎,直視她的雙眼,輕聲說道:「太仁慈,會害了自己。」
她沒爭辯,只言,「柳綺雪只不過是認得我,你放過她。」
「蠢婦。」劉昌裔擰眉瞪她,他可不相信這世上有絕對的事。
聶隱娘堅定的看著他,要他點頭不傷人。
「我可以給她個機會,若她真無傷人之心,這幾日定會上劉府求見一問原由,但若她決心與你為敵,現在只怕已趕著離開,回到魏城去。等下次再見你,就是她取你性命之時。」
她搖頭,不以為然,「田緒已死。不論她求見與否都不再重要,你根本無須傷她。」
她似乎認為田緒既亡,一切都該結束。
劉昌裔在心中一歎,奇怪,他以前不是最討厭蠢婦,怎麼這女人笨得令他覺得心疼?
看她一臉的倔強,原本有些森冷的目光一柔,「算了!放她一條生路便是。」反正有他在的一天,沒人可以傷害她。
聶隱娘眼睛一亮,「你真好。」
他還真不想接受這一個「好」字,摟過她,吻上了她的唇。
馬車停在劉府的門口,簾子突然被拉開,不過外頭的不是何鈞,而是快馬趕來的蘇碩,他一看到裡頭抱著的兩人,先是一愣,雙眼對上劉昌裔冷漠的眼神,立刻轉過身,不自在的輕咳了一下。
聶隱娘耳朵都紅了,掙扎著想要起身,但是劉昌裔卻像無賴似的又吻了她幾下。
「什麼事?」他懶懶的問。
蘇碩連忙開口,「老傢伙——不是!節帥有要事請大人過去。義父要大人無論如何都要走一趟。」
提到了陳慶賢,劉昌裔這才鬆開了抱著聶隱娘的手,揉了揉她紅撲撲的臉,「你先進去,我走一趟。」
她擔憂的看著他。
「放心吧!」他對她勾了勾唇,「無事。」
聶隱娘只能點頭,下了馬車。
蘇碩匆匆對她一笑,「大人我會顧著,沒事。」
「大哥不單要顧大人也要顧著自己,」聶隱娘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別忘了自己家有如花美眷,過些日子還會有個大胖小子。」
蘇碩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
「上來。」劉昌裔要蘇碩跟自己一起坐馬車。
「大人,我騎馬便——」
「上來。」劉昌裔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大人我想——」
「大人該是有話跟大哥說。」聶隱娘低語了一句。
蘇碩被提點,立刻靈光一閃,閉上嘴,爬上馬車。
「進去吧!」劉昌裔對聶隱娘輕擺了下手,「起風了。」
聶隱娘斂下眼,進了府裡。
第八章 生辰之日的風波(2)
馬車走了一小段路,劉昌裔才開口,「派人封鎖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出。」
蘇碩原本散漫的神情立刻變得凝重。「大人可要追查什麼人?」
劉昌裔心思如電轉,若是柳綺雪沒有試圖離開,留她一命無妨,只是他答應了聶隱娘,不論那女人有何心思,他都不能對她有所危害,他向來做事無須對任何人交代,此刻卻覺得兩難。
「大人?」
「罷了。」他冷冷一哼,「只希望這次是我看走眼。」
蘇碩聽不懂劉昌裔的話,「大人,說話怎麼沒頭沒腦的?身子不適?」
劉昌裔見他打量的眼神,不由得踢了他一腳。
「我好得很。下去!這麼大個兒,這馬車太擠。去騎你的馬,先去將軍府探個消息。」
蘇碩實在覺得冤枉,不悅的一個撇嘴,「馬車擠?!方才看你跟花兒抱得那麼緊,你怎不嫌擠……」
閃過了劉昌裔再踢過來的腳,蘇碩一笑,也沒等馬車停,直接就從馬車上跳下來,他的馬忠心,縱使沒主人也跟在後頭,他立刻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上官兌醒來,不覺得自己窩囊,只想著自己實在是失策了,曲環才死,就好大喜功,派了數千將士先去攻蔡州的城,沒料到兵敗如山倒,損兵折將也就算了,現在人家還反過頭來要攻打陳許。宴會上一聽到消息,他就暈死過去,一醒來,整個人慌得都失了分寸。
進兵來犯的是吳少誠,先不論他向來善戰,陳許所有兵馬加起來還不到他的一半,憑著他現在戰無不勝的氣勢,只怕不出半個月就會打到陳州來了。
就半個月的時間,他連收拾細軟逃跑的時間都嫌不足,多虧了救醒他的陳慶賢提醒,他才想起窩囊的劉昌裔。
現在劉昌裔的腿不良於行,還是個病鬼,不如趁這個機會,叫他替自己帶兵迎戰,就算敗了也無所謂,只要能多拖住吳少誠一些時候,等到吳少誠真打過來,他人也走了。
心頭飛快盤算,上官兌立刻叫蘇碩叫回劉昌裔,略微心急的等著。
蘇碩快劉昌裔一步回到上官府,一聽聞上官兌打算派劉昌裔出兵,心中沒有一絲喜悅,反而憤憤不平。
「他自己好大喜功先去打了吳帥,現在為何是大人善後?」蘇碩推著劉昌裔進府,氣得心頭一把火。
劉昌裔沒有答腔,怕他衝動壞事,叫他留在屋外,逕自轉動輪子,進了上官兌的房裡。
一進房,他先是對半臥在床上的上官兌一個拱手,然後看向一旁的陳慶賢,「陳公,節帥身子可還好?」
「回大人,節帥一時氣急攻心,休養幾日便好。」
劉昌裔輕點了下頭,看著上官兌,「節帥現在可是陳許的統帥,可得好好的保重身子。」
「我知道。」上官兌端了個架子,怎麼也不可能承認自己是被嚇暈的,「不過就是這幾日累著了。知你身子也不適,但是事出突然,不得不讓你再跑一趟,光後該有聽聞吳少誠這人?」
「曾有幾面之緣,」劉昌裔老實回答,「吳帥少有英才,驍勇善戰,用兵如神。」
上官兌聽劉昌裔的誇讚,心頭不舒服,「不過就是個小人罷了。曲節帥屍身未寒就派兵侵略陳許,實非君子。」
劉昌裔滿心不以為然,上官兌也不想想自己,曲環的屍骨未寒,就急著取而代之,他斂下眼,掩去自己的思緒。
「所以光後,本將軍決定要派你去迎戰吳少誠。若論用兵,你的能耐自不在話下,那吳少誠只能是手下敗將。」
「這……」劉昌裔露出為難的神情,「陳許有難,我本該當仁不讓,只是我的腿不行,手下兵馬不過近萬,與吳少誠的兵力懸殊,只怕有負節帥所托。」
「我知你手下兵馬不多,但也是最善戰的一支。若你點頭,陳、許兩州兵馬全任你調動。」上官兌爽快的說,「我信得過你。」
信得過他?劉昌裔眼底閃過譏諷,若拿走了陳許的兵馬,上官兌這個陳許節度使到頭來只不過是個空殼,一個沒有兵馬的節度使最終的下場只能任人宰割,上官兌在曲環身邊多年,他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卻還願意將兵馬給他?!
上官兌八成認定他這一去是回不來了。拿這麼多的兵馬來換他劉昌裔一個人的命,他這命還真是值了。
「既然將軍信得過屬下,」劉昌裔不再推辭,「屬下自當盡忠,以圖報答。」
「好極了。」上官兌見他點頭,立刻笑道:「本節帥就等著你的好消息。」
「是。」劉昌裔轉頭看著陳慶賢,「雖想借重陳公長才,隨軍出征,但陳公畢竟年事已高,此役又看來凶險,陳公就留著伺候節帥吧。」
陳慶賢擺了擺手,「屬下雖已有了些年紀,但還是老當益壯,定要隨著大人左右。」
看著兩人惺惺相惜的模樣,上官兌在心中冷哼,「陳公還是聽光後的話,留下來吧。我這突然暈過去,也不知是身子那裡出了毛病,可得陳公好好的替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