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葳眸裡乍現的精光,哪怕眨眼便隱藏得極好,但還是教她察覺。
這個笨蛋,她竟與這事牽扯上,腦袋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她會不知道一個行差走錯,整個柳氏家族都會跟著陪葬?
「大概是錯不了,淑妃的椒和殿裡有太醫進出著。」柳艾收妥心思,置身事外地道:「先前我問過爹爹了,爹爹說這病極為古怪,卻又不是毒,教人摸不著頭緒,如今只能跟其他皇子隔離。」
「這樣啊……可要是皇族特有的疾病,恐怕隔離也無用。」柳葳笑意淺淡,像是在盤算什麼。
「要是皇子們一再出事,皇上一旦無嗣,說不準被囚禁在邊境的祁王就要坐收漁翁之利了。」柳艾不著痕跡地提點著,就盼這場奪嫡之戰能盡快落幕。
十年前皇上登基時,已經祁王不滿皇上以束髮之齡登基,發動宮變。當時到底有多凶險,她年紀小無以得知,但有時聽太醫院裡出入的太醫、宮人談起,可以想像當時是九死一生,皇上是踩著無數人的血而登基的。
當於當初宮變時,祁王並不在京城,只能強冠罪名將祁王流放邊境,但誰敢說現在的朝堂上再無祁王一派?時局未穩,後宮又亂,這一整個內憂外患,到底是誰想逼死誰。
柳葳嗤笑了聲。「再怎麼輪也輪不到祁王爺,皇子們一個個都還好好的,這算了算皇后的大皇子,端妃的二皇子,貴妃的三皇子,淑妃的四皇子,賢妃的五皇子,德妃肚子裡那個沒了,可雅妃肚子裡還有一個……皇上子嗣就有六個,你擔心什麼?」
「希望是如此,我只擔心昭儀的安危。」
柳葳垂著長睫不知道在思索什麼,突道:「聽說你在威鎮侯府住上幾個月了。」
「嗯,快四個月了吧。」
「怎麼都沒聽你提起?」
「這要說什麼呢?又不是好差事。」柳艾皺著眉,輕搖著頭。
「是嗎?我以為你打算飛上枝頭當鳳凰呢。」柳葳說著,眸底閃過一道陰狠。
柳艾故作驚慌地撫著胸口。「昭儀想哪去了?那可是威鎮侯府,我哪裡高攀得起。昭收就不知道我在威鎮侯府裡步步為營,就擔心長公主一時有恙,我就不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
「你怕什麼,長公主本就體弱,心思又重,一年半載的根本安養不好。」
「這事咱們知情,可威鎮侯會這麼想,皇上會這麼想?」柳艾苦著臉,手上的動作沒停下。
「在位者是不管那些的,只管看成效,可長公主下不了重藥,想醫得有成效,怕要再費上幾個月。」
「那你就勸勸長公主,要她好生安養,別老是往宮裡走動,要是不小心染了皇族的病,後裡可就不堪設想。」
柳艾心裡一驚,明面上埋怨地瞅她一眼。「昭儀,你當我是什麼呢,長公主是我能勸的嗎?」柳葳這是怎地,難不成她連長公主也敢下手?就為了不讓長公主插手後宮之事?
「跟你說笑的,瞧你認真的。」
柳艾可憐兮兮地努了努嘴,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心裡卻不住地盤算,這奪嫡一戰的幕後主使到底是誰?
她知道,柳葳是沒本事作全盤計劃的,但柳葳極可能獻計又獻了什麼。柳葳懂得粗略的醫學,對用藥也頗懂,但毒……她不認為柳葳能夠弄出連爹爹都解不了的毒,再者宮中進出的貨物都嚴格控管,要從外頭運毒幾乎不可能,而宮中司藥局裡的藥品是管制的,領用都有登記。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是說,毒藏在禁衛無法搜查之處?
最要緊的是,這事她到底該不該跟花世澤說?
柳艾這一輩子甚少感到後悔,因為她行事必定反覆推敲才行動,然而眼前的狀況直教她暗罵自己,竟為了維護柳家而險些害死長公主。
就說了,無月的中秋夜,肯定是個壞兆頭!
「穩下來了嗎?」隔壁暖閣裡傳來柳至衍的低嗓。
「已經穩下。」柳艾下完最後一針,診著脈患,眉頭不禁微皺。
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隨侍在旁,竟還讓長公主出了差池!她明明每樣膳食都以銀針試過,甚至還特地要了隻鳥兒試毒。
結果,她卻眼睜睜地看著長公主在自個兒面前倒下。
吸了口氣,看了眼長公主蒼白的面容,她起身讓宮女伺候著,拉過屏風,才走到隔壁暖閣。
一進暖閣,她隨即聞到一陣血腥味,抬眼一看,除了父親和數位太醫,就連皇上和花世澤都在場,她趕忙施禮,隨即退到一旁。
「狀況如何?」柳至衍沉聲問。
「我給長公主下了華蓋、紫官、玉堂和膻中穴,診其脈,脈顯結脈與革脈,這是好轉之象。」
「沒有出現代脈?」柳至衍再問。
「沒有,長公主的脈象一直以來是結脈,但方纔診出革脈,脈息沉數細,反是有所變異之脈,女兒認為這反倒是有利於長公主的病情,教女兒不解。」這一點她確實無法理解。
中毒者一般會診出代脈或結脈,但因為她熟悉長公主的脈象,只要脈息有丁點變化,她便能推算,而長公主一開始的脈確實是有中毒跡象,可不到一刻鐘,脈息立變,教她摸不著頭緒。
「柳院使,長公主的狀況宄竟如何?」當今皇帝華重盛不耐地問道。
柳至衍隨即上前躬身道:「皇上,長公主目前狀況無虞。」
「是毒嗎?」華重盛面露殺機地道。
「以其脈象看來,並非是毒,極可能是長公主在宴席上吃到了不適宜之物。」
華重盛看向一旁垂首不語的柳艾,口氣不善地道:「柳院使,令千金在威鎮侯府照料長公主一段時日了,今兒個中秋宴入宮隨侍,豈會連長公主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都不知道。」
站在華重盛後頭的花世澤緊繃著臉不語,但見柳艾隨即跪在華重盛面前,道:「皇上息怒,一直以來長公主陰盛寒積之征,民女不敢下重藥,以外針內藥並用而下,長公主已有所起色,然而今日晚宴恐有藥膳,再加上民女所施藥方,造成藥效加乘,因而使長公主昏厥。」
華重盛微瞇著眼,回想長公主今日進宮,氣色確實比往常要好上許多。
感覺皇上怒意稍緩,柳艾才大膽再言,「不知能否請皇上差人告知長公主宴上所食用的藥膳食料,好讓民女確認宄意是何物造成長公主昏厥?」
華重盛沉吟了會,交代了一旁的貼身太監,隨即再問:「長公主確實無恙?」
「回皇上的話,長公主確實無恙,民女一刻鐘後會再施針一次,最多半個時辰內長公主便會甦醒。」
華重盛鬆了口氣。「長公主一醒,立即差人通報。」
「遵旨。」
「擺駕。」
「恭送皇上。」一行人隨即作揖,恭送皇上離去。
暖閣裡幾位太醫在柳至衍的命令下,先行離開。柳至衍本是要留下,卻在花世澤上前說了幾句話後,神色微變地匆匆離開。
柳艾起身便幽幽地道:「侯爺暫且在這兒歇息吧,長公主一醒,我會先告訴你的。」
「真不是毒?」
柳艾頓了下,咬了咬唇。「理該是毒,但最終反倒是出了好的脈象,我懷疑有人以示警的手法,添了微量的鞏固,而其毒有強心之效,反而對了長公主的病徵,只是劑量微重,導致長公主承受不住厥了過去。」
「所以母親確實無恙?」
「確實無恙,但要是再受一回,我就無法保證。」換言之,是要他盡可能地讓長公主待在威鎮侯府裡養病。
她垂首等待許久,等不到下文,怯生生抬眼,就見他不掩怒氣的目光正瞪著外頭,而他的臉色異樣的蒼白,不及細想的,她探手診他的脈,脫口道:「你受傷了?發生什麼事?」
難怪她剛剛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原來是從他身上來的。
花世澤收回目光。「中秋宴上,有刺客夜襲,我分了點心神,受了點傷,不礙事。」
「不礙事我就不會聞到血腥味。」她查探他身上,就見右邊肩胛處的衣裳被劃破,她瞧了眼,見那傷口已經見骨,不禁拉著他到一旁榻上坐下,忍不住酸他一句。「都已經見骨了還不礙事,還真是鐵打的漢子呢。」
桌上還擱放著太醫未帶走的藥箱,她翻找著,找出乾淨的布巾和金創藥,回頭解著他的衣襟,一扯下,她的臉微微地燒紅著。
雖說她是個大夫,但她從未診治過男子,甚至根本不曾見過男子裸身,目光掠過他刀鑿似的胸膛,趕緊專注在他的傷口上。
第八章 後宮暗潮洶湧(2)
花世澤面無表情地任由她包紮傷口,淡淡開口問:「你可診過皇子的脈?」
柳艾手上頓了下。「沒。」
「昨兒個五皇子也發病了,嘔吐、腹疼、高燒不退,雖說今兒個燒已退,然卻嘔出血來,你認為,這是什麼毒?」
柳艾快速思索著。「很多毒都會引起這些症狀,可是家父已說過,沒有毒征。」指的是並沒有出現中毒的脈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