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名的畫家?有名的話,我現在應該在巴黎開畫展,而不是窩在海邊搭訕單身女性。」瞧她放下戒心了,男人不由得用她的話自嘲了一番。「看來我這畫挺成功的。所以說,心裡想什麼,畫裡就會誠實地反映出來。我很好奇若是由妳來畫,會呈現什麼東西?」
思索片刻,韓沁扁嘴,「一堆大便吧。」被氣了一整天,這是正常現象。
聽到這見鬼的答案,男人朗聲大笑。「要不是剛才妳的怒吼被我聽到,我真不敢相信這是優雅如妳會說出來的話。幸好我現在心情不錯,否則剛才替妳素描時,不知道會畫出什麼東西。」
他順手將手上的素描簿翻開遞給她,有趣地等著她的反應。
韓沁再次意外地在畫紙上看到了自己。剛才沒氣質大叫的女人,在他的素描上竟是笑靨如花,細膩的筆觸將她優美的臉部線條勾勒得栩栩如生,她不禁心想,這傢伙真的很有天分。
「我剛才並沒有笑。」頓了一下,她續道:「不過這幅素描確實歸功於你老兄心情不錯,比我所想的大便好多了。」
「送給妳。」他笑著將素描撕下給她,「我無意侵犯妳的肖像權,只是妳很特別,我不由自主就畫下來了。而且,妳笑起來肯定非常漂亮。」
韓沁直視他半晌,才沒好氣地被他逗彎了唇,伸手將畫接過。「剛才我也無意破壞社會安寧,這樣我們算扯平了。為了答謝你的畫,請你一罐不違反交通規則的黑麥汁吧?」
「謝謝。」望著美女如花的笑靨,他不禁心頭微動,不由得接過飲料,轉開瓶蓋,讓那冰涼的感覺降低一些內心的熱度。「酒不醉人人自醉,妳的笑容比我畫的美麗多了。」
「可惜我的心情讓我今晚只能當個母夜叉。」想到明天又要面對一大堆工作上的煩事,她才稍好的心情又向下一蕩。
「好吧,那我幫妳一起罵。敬……去你媽的寒風。」說完,他才略帶納悶地望向她。「今天不太冷啊?」
知道他誤會了,韓沁忍不住噗哧一笑。「韓風,確實是我媽的。不過,我想那不重要。」
男人聳聳肩,再喝一口,道:「再敬去你媽的東南亞……呃,嚴格說起來,我比較討厭緬甸,想進去畫個風災劫後餘生錄都不行。」
「或許你可以考慮偷渡。」她與他閒扯起來,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不過只怕你進得去出不來。」
「有道理……再敬去你媽的美國,我的畫作入海關竟然被刁難!」
「要不要試試聯絡一下歐巴馬?只要他賞識,你就發了,說不定還能替你的畫在白宮展出。」
「很好。最後敬去你媽的交通規則!雖然我覺得酒後不能駕車真是他媽的好政策,騎機車要戴安全帽,過馬路要看紅綠燈……」
「喂喂喂……黑麥汁真的沒有酒精成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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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晚上的奇妙邂逅,轉移了韓沁的注意力,然而這種放鬆也只有一夜,天一亮,她仍然得面對現實的殘酷與無情。
「羅新,我已經到了『王大師抽像畫二十年展覽』的會場去堵美國野馬運動公司的鮑伯先生,今天不會再進公司了。若是有人跟我聯絡,一律留言。」
掛斷電話,她腳步匆匆地來到某抽像畫的展覽會場,一踏進去,她先迅速地瞄了圈人群,接著毫不浪費時間的來到來賓簽到處,邊簽下自己的名字與頭銜,邊詢問櫃檯的工作人員。
「請問野馬運動公司的執行長鮑伯先生到了嗎?」
「喔,鮑伯先生剛離開了。」
簽名的手頓時停住,韓沁差點沒折了手中的筆。不過良好的教養令她硬是冷靜地把名字簽完,並回以有禮的一笑,才在心中咒罵著走向會場。
人都來了,簽個名字就走也太不給主人面子,只能先隨意瀏覽一下再做打算。
在某幅看來莫名其妙的抽像畫前站定,她死盯著圖面,像是正試著想看出那抖動的線條與圓圈交織而成的畫作,究竟想要表達些什麼,事實上,腦海中的複雜思緒根本令她靜不下心來欣賞。
她終於承認自己沒什麼藝術細胞——或許是被氣到藝術細胞死光光了,平時上班時間,她根本不可能參觀這種展覽,如今她一個人滿腹悶氣留在這令人無言以對的展覽上,又能怎麼辦呢?
「妳也來了?」
背後傳來一道有些耳熟的男聲,令韓沁驚訝地轉身,發現果然是那日海邊邂逅的男子,又在此處巧遇。
「又遇到你了!」她內心不禁有些喜悅,瞬間壓過了方纔的沮喪。「怎麼,那日喝完『黑麥啤酒』,沒有被取締酒駕嗎?」
「如果我被取締,妳可是教唆犯。」他笑著,眼中藏不住乍見她的驚喜。「妳也來參觀王大師的展覽?」
「王大師?」她可沒那閒情逸致。「謝天謝地你沒說這些是你畫的。這些畫意境太高,我們這種凡夫俗子實在無法理解。」
「哈哈哈……」他壓低了聲音笑,悄悄的湊近她。「其實我也不太懂,不過王大師朝我們走過來了,我們裝也要裝一下吧?」
「戴維!你也來看我的畫展了?有什麼指教嗎?」年近不惑的王大師笑呵呵地朝男子走近,打了聲招呼後,目光不由得被優雅美麗的韓沁所吸引。「還有這位美麗的小姐,不替我介紹一下?」
「指教可不敢當,您太客氣了!」被稱做戴維的男子一手伸向韓沁,卻突然詞窮。「她是……呃,她是……」
「我是韓沁。」她毫不扭捏的自我介紹,並和王大師禮貌性地握了握手,才暗自好笑地瞥了戴維一眼。
「戴維,連美女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真該打!」王大師調侃了下兩人,突然指著韓沁方才一直駐足觀賞的圖畫,「韓小姐,我看妳在這裡看了很久,對這幅畫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啊?」被這麼一問,她可呆了,求助的眼神偷偷望大師身後的戴維。但大師殷殷期盼著她的回應,戴維又無奈的聳肩,情急下她只好亂掰,「呃……這幅畫很特別,上頭的圓圈看起來很光滑,線條有些嘈雜的感覺,還有這裡突然拉高,似乎要用上不少力氣……」說到最後,只能傻笑。
「其實妳很有天分!」王大師低呼,意外於她的敏銳。「很多人都看不出抽像畫的意境,但妳的感覺很正確,真是太難得了。」
韓沁只覺滿臉黑線,想不到隨口說說也得到這麼熱烈的響應,看來她不改行畫畫真是可惜了。
「既然妳這麼有品味,那要不要猜猜,我這幅畫是在畫什麼?」王大師像是找到知音,喜孜孜的直問。
這下她真是被難倒了,目光再次飄移到戴維身上,還趁大師不注意時,頻頻向他使眼色,暗示他招惹來的人要自己解決。
一直在旁似笑非笑的戴維,突然朝她挑了挑眉,莫名其妙地開始原地上下跳了兩下,像在給她暗示一般。
這誰看得懂啊!韓沁在心裡暗罵,但面對王大師期盼的眼神,也只能猜測著戴維的動作硬拗,「我覺得,這些圓圈,有著一種跳躍的感……」
王大師的目光更亮了,而她的冷汗也快飆出來了,餘光在此時瞄見戴維又有了新動作,對著她鼓起腮,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拚命在吸氣。像這種比抽像畫更抽像的暗示,令韓沁有種想昏倒的衝動。
「然後,還有這些線條的軌跡,似乎像是呼吸一般的頻率……」繼續硬著頭皮亂講,王大師的表情卻越來越興奮,讓她更為心虛。
戴維最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吐了下舌,手往空處虛抓,最後朝她點點頭,似乎在告訴她,他的提示結束。
「所以我覺得……」韓沁只能暗自大罵著戴維,對著王大師做出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結論,「大師的這幅畫,要表達的應該是……青蛙吧?」
氣氛僵凝了三秒,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她正在想著要如何道歉時,王大師突然大笑拍手,好不高興的樣子。
「沒錯沒錯,我想表達的就是青蛙!難得妳這麼年輕就這麼有想像力,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好說好說。」韓沁乾笑著,覺得背脊都涼了。
「像妳這般的氣質和眼光,應該常常參觀畫展、藝術展吧?」大師忘我的道出自己的想法。「其實藝術很容易令人沉迷,我看妳就十分專注的在觀看這些畫作,想必相當有心得,像妳對這幅青蛙就剖析得非常精準……」
十分鐘之後,大師終於心滿意足的離開,徒留傻眼的韓沁與沒轍的戴維面面相覷。兩人視線一對上,彼此皆忍不住噗哧一笑,卻又礙於仍在會場,只能暗笑到肚子發疼。
「真有你的!虧你演得出青蛙。」伸出纖纖五指按著自己的腹部,韓沁覺得雖然沒堵到鮑伯先生,但心情卻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