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不是一直說想吃?我買回來了,再不吃就要涼了。」那天那
一個芋頭餅的滋味,比她的名字還要甜蜜一百倍。
於是她相信,董向濡只是表面上改變了,骨子裡,他還是那個自小疼她、寵她的好哥哥。
「我將來要娶蜜蜜作新娘!」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天下有幾人會當真?可田蜜蜜就是當真了。
她一直一直等著、一直一直想著、一直一直盼著,等到董向濡的女友一個接著一個,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她卻還是不肯面對現實。
面對……那個人並不喜歡她的現實。
「我喜歡他……」她哽咽。
她不肯承認,所以一直一直在逃避。只要他記得她、肯來見她,她便感到心滿意足,不論多無理的要求她通通笑著答應,所有的苦一概打落牙齒和血吞,大學的時候中文系的她甚至替董向濡寫過文情並茂的情書,現在這樣的又算得了什麼?
「我也知道我這樣很笨、很傻、很呆,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啊……」田蜜蜜落下淚,一滴滴沾染在她白色小洋裝的領口上,像是一道化不開的墨跡。「不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真的好痛苦……」
嚴信桾默默望著,明明是自己要她哭的,可等到她真的哭了,他只覺得他比她還要疼痛——田蜜蜜發洩悲傷,嚴信桾承受悲傷,他不知道其中究竟哪一方會感到比較痛苦。
「你不笨,你不呆,你也不傻。」嚴信桾這樣說,字字有力,字字清晰,宇字……穿透了田蜜蜜的耳膜。
她緩緩抬頭,一雙遭受水光浸潤的眸子直直望著嚴信桾。
只是……「不愛我的我不愛。」驀然間,他想到這個句子,王菲的歌。
田蜜蜜愣一下,繼而「噗哧」一聲,破涕為笑。「這不是王菲的歌嗎?」
「是啊。」
於是田蜜蜜沉默了。不給我的我不愛,不是我的我不愛,不要我的我不要,不愛我的我不愛……是的,她知道、她懂、她明白,可天下又有幾人能如同這一首歌詞裡寫的那樣瀟灑?
她一直覺得董向濡待她很好很好,只是……他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只關心自己想關心的,他眼中看到的只有自己,還有他理想中的世界,她真正在乎的、真正關心的,他永遠都不知道。
可她也沒有權利去強求,因為他們之間只是朋友,一直是朋友。
一陣清風拂面,吹動了田蜜蜜的發,她淚光閃爍,哭泣已停止,可嚴信桾知道,她的心還在哭,她還在傷心。「不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真的好痛苦。」——她方才說的話字字句句猶在耳畔,不知怎地,嚴信桾忽然有一些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了。
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他睞著田蜜蜜,內心百感交集,壓低了聲嗓,他擠出一句:「你……應該對自己再好一點。」
「……也許吧。」田蜜蜜抹去臉上殘餘的淚,尷尬的吐吐舌。「對不起喔,讓你見笑了。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得像是長不大的小孩一樣。」
嚴信桾未回應。這個女人,才說了要對自己好一點,卻又向他道歉?不對的人明明就是衝動追到這兒來、不分青紅皂白把人拉到這裡、硬要人家哭給他看的他吧?
田蜜蜜明明有一千一百萬個理由可以責怪他,可是她沒有;她總是把錯處攬到自己身上,生怕別人傷了痛了,可她自己呢?她傷她痛,可有其他人會施予關心?
他的胸口微微一窒。他知道,這是因為她的關係。
「……走吧。」
「這次又要去哪啊?」田蜜蜜吸吸鼻子,有一點兒啼笑皆非。
「去吃一點東西吧,你剛剛應該沒有吃到東西吧?」加上又哭了一頓,人在發洩過後往往會感到疲憊和飢餓,她是需要補充一下體力。
田蜜蜜傻住了。「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沒有吃到東西?」她不解。
「你不吃辣。」嚴信桾只說了這一句。
僅只一句,田蜜蜜便瞭解了。她不吃辣,而在專門包辦辣味食物的川菜館,她自然是吃不到什麼東西的。
「原來……你知道我不吃辣啊。」她忍不住歎息。
嚴信桾皺眉,知悉她肯定是想到了那個男人;這讓他一肚子不快,連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的一陣惱火。
「你不吃辣也不吃酸,喜歡甜的。還有,你明明不喜歡吃魚,卻奇怪的偏愛魚刺很多的秋刀魚和白帶魚,只喜歡吃雞腿,而且是喜歡腳踝的軟骨。雖然是廚師,卻很偏食,煮熟的青菜有一大半都不敢吃……我有說錯的地方嗎?」
田蜜蜜呆住。「呃……信桾,你很會觀察人耶。」這一次的目光幾乎是崇拜了。
嚴信桾瞅著她,未接腔。不是他很會觀察人,而是因為……對象是她。
田蜜蜜不是一個太靈敏的人,工作中三不五時恍神,結果燙到傷到的事天天多有,於是他養成了隨時去注意她一舉一動的習慣,生怕又一個不小心哪兒撞了碰了……
就這樣望著望著,不知不覺,注視她變成了自己的習慣;她笑,他開心;她難過,他比她還要痛苦。這樣的情緒太難以名狀,只知道、只知道他不願做她的弟弟。
「好了,走吧。」
他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田蜜蜜起先一愣,尾隨他,忽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怎麼了?」嚴信桾問。這女人的情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明明剛剛才大哭一場的,現在卻又笑了。
不過這樣也好,相較於眼淚,他更想看見她開心的笑。
「沒有……我只是想啊,路上行人看到我們,不知道會怎樣想哦?」她笑笑,眼角淚痕猶在,可感覺已不像方纔那樣傷心了,她曉得這是因為嚴信桾的緣故。「也許啊,會覺得我們是感情很好的姐弟吧。」
感情很好的……姐弟?嚴信桾皺眉。「我不想做你弟弟。」
他說得小聲,田蜜蜜未聽清。「啥?」
這一次嚴信桾沒再說話,選擇沉默,一古腦兒拉著田蜜蜜走。嚴信桾不笨,自己的心情他已漸漸明瞭,可在短時間內他並不打算貿然說出。一是怕嚇到她,二是……他現在一無所有,吃住全靠人家,他並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對她提出那樣的要求。
他有他的自尊。
他瞅著她,一直知道她不是很漂亮的,就是一張平凡的五官,可偏偏這一張臉的主人給了他溫暖,也給了他那一種已失去很久很久或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家」的感覺。
她細心、她體貼、她善解人意,這樣的她在他眼中無疑是美麗的。
握住她的手不知不覺用了力,他告訴自己:是的,他喜歡她,喜歡上這個大她六歲、卻天真孩子氣得教他忍不住想要疼寵的女人。
是的,他喜歡她。
第四章
時間總在不知不覺中一溜煙過去,轉眼間,距離那一次的「事件」已過二個月,而嚴信桾來到「甜蜜蜜」也將要邁入半年了。
可嚴信桾壓根兒沒有慶祝或是感歎的空閒,因為時值六月,再一個月就是大學入學考試的日子,他白天努力工作攢學費,晚上接受尤曼縈可怕的斯巴達教育,日子可謂是在水深火熱中度過。
而在這樣忙碌得教人難以喘息的生活中,有一份樂趣卻是不變的。
「那個……信桾啊,你都要考試了,其實不用這樣送我回家的啊。」
不知是第幾度交手了。看今天天氣不錯,信桾的心情也不錯,田蜜蜜索性壯起膽子,把心裡一直想說的話說出。
然而嚴信桾還是百年不變的那一句:「這是我應該做的。」
於是田蜜蜜也只有乖乖的「惦惦」。
時序快要進人仲夏,夜晚的涼風吹得人通體舒暢,嚴信桾做了個深呼吸。「而且工作了一天,我也想出來喘一口氣。」
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為了讓她好過而說的,不過田蜜蜜的感覺的確有好一些了,她是真的不希望自己造成信桾的麻煩啊。
「謝謝你喔。」她這樣說。
按照慣例,嚴信桾將她送到了公寓樓下,本以為今天還是像往常一樣的揮手道別,可想不到田蜜蜜忽然開口:「信桾啊,你要不要上來一下?」
嚴信桾一愣,繼而喜出望外——不過他臉上不動聲色,微微頷首,天知道他有多開心。
半年來他幾乎天天送田蜜蜜回家,卻是第一次有機會進入她的房子——房子不大,可該有的通通都有,佈置簡單而溫馨,可不知怎地,感覺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寥。
——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田蜜蜜讓他在客廳坐下。「你等一下喔,我拿個東西給你。」
只見田蜜蜜進去房間不知道在磨蹭什麼,不一會兒她出來,手中多了一樣事物。嚴信桾定睛一瞧,是一枚小小而有些陳舊的平安符。
他有些愣住,原來田蜜蜜是為了這個才叫他上來。「你可以在店裡給我的。」他收下,小小一枚平安符握在手心,熨燙得他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