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信桾呆了一秒,瞬間明白了這個女人是田蜜蜜那一票大學死黨之一。
田蜜蜜有一票大學死黨,他不大清楚人數多少,前一陣子倒是見過其中之一的李潔栩。
她們這一夥人來店裡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田蜜蜜會像一隻小狗看到主人一樣興奮上前,只差沒有尾巴可搖,然後她們點的東西——有一大半是菜單上沒有的。
明白她們這一些人是特別的,嚴信桾於是摸摸鼻子閃到一邊去繼續打掃工作,然而坐著等田蜜蜜端出好料的女人卻不客氣的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就是嚴信桾吧?」
「……嗯。」他遲疑了一會才回應。
他並不認識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似乎認得他?
他為此不解。「我們認識嗎?」
尤曼縈笑了笑。「沒有。」她從頭到腳把嚴信桾打量了一遍。嗯,一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黝黑的皮膚,看來倒是挺健康的樣子。「來,坐。」她指向自己對面的座位。
嚴信桾輕輕皺了一邊眉毛。「我還在工作。」
他並不討厭這女人給人的感覺,可她那種把這兒當作是自己地盤的態度……確實讓他有一些不快。
尤其她坐的還是他天天擦天天清的椅子。
「哈!」尤曼縈忽而大笑出來。「哈哈哈,蜜蜜這次倒是請到了一個有用的傢伙……很好,我欣賞你!」
嚴信桾的回應是完完全全皺了眉。這個女人怎麼回事?說風便是雨的,完全不顧他人。
收斂了笑,尤曼縈算不上精緻、卻有一種精明氣息的五官一凜,向嚴信桾字正腔圓的道:「我叫尤曼縈,蜜蜜那個傻姑娘應該忘了和你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請多指教。」
「匡」一聲,嚴信桾手中掃把落地,眼珠子瞪大。
這個女人……這個一副理所當然、不可一世的女人……是他的……家庭教師?!
有沒有搞錯!
「你們已經介紹好了啊?」田蜜蜜端出一盤熱騰騰的煎餃,嚴信桾不禁呆住,他可真不知道「甜蜜蜜」也有餃子這樣東西。「來,你的餃子。」
「呀呼!」剛剛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女人在食物跟前登時變成了小女孩,馬上拿起筷於,不顧燙的痛快吃了起來。「上了一整晚的課,我快餓死了。」
一整晚的課?嚴信桾眼露不解。
田蜜蜜細心覺察到了。「信桾,這是尤曼縈,我大學同學之一。嗯……『宥裡』補習班你聽過嗎?」
「聽過。」他想起來了,是台北車站附近一間很有名的補習班。
「曼縈就是那間補習班的老師之一,我請她來教你數學和理化。她的教法很好,我當初就是靠她考上M大的……你比我聰明,應該更沒有問題。」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決了二十個煎餃的尤曼縈灌了一口水,抹去嘴角油漬舉手接話:「就是這樣。放心,不會收你學費的,我天天吃她一頓消夜便行了……總之,請多多指教啦。」
這一下嚴信桾是真的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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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想到田蜜蜜當真為他做到這個程度。
原來那一天她的那通電話是為了自己……嚴信桾愣著,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作出怎樣的回應。
拒絕?可問題是對方已大老遠跑到這兒來,而且,他不否認自己的確需要。接受?可說實在的,田蜜蜜對他太好,他已欠她太多,並不想……再增加自己的負債。
他把自己的顧慮向田蜜蜜說出時,只見田蜜蜜先是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繼而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哈哈,信桾,小孩子不用顧慮太多啦。曼縈若覺得不方便的話她會直接拒絕的,既然她答應了,就表示她覺得自己游刀有餘,不要緊。」
她閃動著不算大的眼睛,溫柔一笑,「而且,你需要,不是嗎?」
是,他需要。可嚴信桾此時此刻的不快不知是因為她那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他的需求,還是因為那一句——小孩子。
的確,他們二人年歲有差,田蜜蜜將他看做孩子也無可厚非。可在「田蜜蜜」工作久了,有時候他可真懷疑田蜜蜜真的比他大六歲?這個女人天真傻氣的程度實在不像是一個二十七歲女人會有的,他實在忍不住要懷疑到底是她在照顧他抑或是他在照顧她。
當然,僅只在工作上。
儘管有一些孩子氣的不甘心,嚴信桾仍是同意了。
於是,尤曼縈一個星期來三次,時間差不多都在十一點左右,每回來都是一副把這兒當作自己家的模樣,就像今天——
「蜜蜜,我要培根奶油面!」
培根奶油面?虧這個女人說得出口。「甜蜜蜜」是一家中菜館耶!不過經過這一陣子的觀察,嚴信桾明白,只要她們說得出來,田蜜蜜便有法子做出來。
「好好,等一下喔。」仍是那種甜甜軟軟的口氣。
等待的時間裡,尤曼縈一分一秒都不浪費,馬上拿出參考書來教導。嚴信桾明白台北車站一帶的補習班老師在教學上都有兩把刷子,而他現在充分體認到了,可也知道了那些老師在罵人上更有N把刷子——
「你腦殘啊!還是你媽沒有生腦給你?這個題目昨天我是不是講過?是不是?是不是?老師講話你有沒有在聽?!」她老大摔筆了。
尤曼縈在自我介紹那天曾提到:「我說話比較直,但沒有惡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嚴信桾現在明白了,這個女人不只說話直,還非常非常的毒。
可他默默忍下了,沒有一句抗言。
坐在一旁默默看著兩人上課的田蜜蜜實在忍不住了。「信桾,你不要太在意。我以前被她罵得更慘,什麼『你知不知道豬的智商其實不低?相較之下罵你豬真是污辱豬了』、『我知道你沒腦,但也不要表現出來』之類的,要一一在乎,那可真要在乎不完了。」
嚴信桾無言,尤曼縈則是——「虧你那樣的腦袋還記得我罵過你什麼。」果然三句不離罵人。
「是吧?」田蜜蜜對嚴信桾一笑,很有鼓勵意味。
嚴信桾心中原本殘存的鬱悶就這樣在田蜜蜜的三言兩語下煙消雲散了。
他脾氣不錯,但並不是沒有脾氣,遭人那樣貶低尊嚴的辱罵,說真的,要他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田蜜蜜才不過一二句話,就能讓他心裡的不愉快完全消失。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不會在意的。」他淡淡回以一笑。
然而,田蜜蜜卻像是發現什麼新大陸似的眼珠子瞪大,直直睞著嚴信桾,睞得他莫名所以、不知所措。「呃……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沒沒!完全沒有!」
嚴信桾皺眉不解。「田姐?」
「呃……真的沒有啦,只是我第一次看你笑,有一點嚇到。」田蜜蜜搔搔臉頰,尷尬承認。
嚴信裙在她這兒工作的這一陣子早已博得了常客們的一致稱號——
「鐵面正職」,儘管不是招呼不周,可連笑都不笑的嚴肅樣子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嚴信裙想不到她的答案竟是這樣,也有一些愣住,不由得摸了摸嘴巴。的確,他是有些想不起自己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了……或是,他曾笑過嗎?答案是有的,可次數卻少得叫他無從記憶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他為此陷入思考。
見他一臉認真的開始思索起來,田蜜蜜實在忍不住笑。「沒關係啦,不常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像我這樣天天笑口常開的,看起來反而像個傻子。」
「不是像,你的確傻。」沉默久久的尤曼縈接腔。
「田姐不傻,她只是不懂得對自己好。」嚴信桾一臉肅穆的反駁。
田蜜蜜和尤曼縈皆是一愣!「啪」的一聲,尤曼縈一掌拍向桌子,田蜜蜜和嚴信桾正以為她要開口罵人,想不到她竟然大聲叫好:「小子,說得好!對,蜜蜜不傻,可她是對別人好,對自己卻一點都不好,教人想不罵她傻都不行。」
田蜜蜜小小聲辯解:「我哪有……」
「你哪有?!」尤曼縈叫得更大聲:「你最好沒有!話說董先生人怎樣?好不好?別來無恙啊?」
「你幹嘛提他啦,不公平。」田蜜蜜的臉在這一瞬竟紅了,她天生皮膚白,儘管五官平凡,但吹彈得破的肌膚一紅,就像是顆蘋果一樣,教人很想一親芳澤。
「我就是要提他!提他來證明你有多傻!」尤曼縈氣憤拍桌。
在場唯一不明就裡的嚴信桾呆呆瞧著她們一來一往,見狀況似乎是尤曼縈佔上風,田蜜蜜被壓制得毫無招架之力,幾乎百口莫辯。可真正教嚴信桾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尤曼縈口中的……董先生。
至少他在「田蜜蜜」工作期間,從未見這一號人物出現過。
「沒有啦,他好久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