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宇穹吻吻藍馥陽的眼,然後唇。她是個有點奇妙的女人,彷彿真與他一樣,在這寒冷土地出生,不怕冷,讓他嘗到的都是暖息熱意。
「藍小姐——」就是那個少一隻眼睛的景霞躍,出聲打斷他們熱吻。
皇宇穹轉頭冷眄他。
戴誇張女乳圖眼罩的臉龐,露出性格一笑。「藍小姐的相機,我修好了。」
皇宇穹眸光略閃,視線回到藍馥陽臉上。
「我想拍6655321。」美眸凝睇他的俊顏,這撒嬌似的音色染有靦腆。
她的相機好久沒開鏡頭,登陸皇家土地那天,車子駛在薄覆白雪的大道上,路燈與雪地輝映得剛剛好,微暈,不刺眼,溫柔的向晚時刻,看不見幾縷落日餘霞,卻比任何景致都恬靜、唯美。她打開攝影器材箱,他馬上要司機停車,下車走走,問她是不是想拍什麼?她看看路邊的花,看看下車得到解放、亂跑的6655321,還有整齊的高大冷杉,視線最後依然移回他臉上——只可惜她的相機久未使用,似乎故障,使得她什麼也無法拍。
「修好了——那麼,就順道過去拿。」嗓音中難察的沈柔,僅有她聽得見。
她和他一起住,已經九天了。
他們住在湖上,岩石搭砌的古堡型樓房,有一座圓拱橋梯連接建築入口與湖岸。橋階下,碎石道穿貫岸畔雪地,交連一條寬敞馬路,和隱藏湖畔各處樹林的冰雪小徑,不論大路小徑,兩旁積雪土地一定有薔薇蔓延成錦繡織毯,雲杉雪松聳挺半空。
冷歸冷,頂多只是低溫,仍有花有樹,有飛禽盤旋浮冰漂蕩的湖面覓食。他們叫這一帶「薔薇隅」,最早的建築是一幢名為「薔薇樓」的雙層樓房,座落在距離湖畔一公里半的平廣雪原,建築外牆攀纏絕艷薔薇,據說已經荒廢不住人。
每每,車子行經那幢樓外的馬路,藍馥陽會轉頭注視雪原美人似的優雅古典屋宇。
「那裡面真的沒住人嗎?」今日多了點不同的例外——她開口問了皇宇穹。
皇夏生說過,之所以叫「隅」,是因為邊側、角落、不被重視,他失意的堂哥、堂嫂在此度過悲涼餘生。
沒有人喜歡來邊緣地帶,聽說這兒的雪地薔薇開得越多越艷,越不能住人,就像梢井基次郎(櫻花樹下)給人的另類啟示。
令人感到徹骨的不是寒冷,而是帶有殘酷隱含醜陋的淒——偽——美。皇夏生說話真真假假,故事成分居多。他在這兒開心採完花便離去,留下皇宇穹安排、管束他們。
「那裡住了行為被管制的人。」車子將那美麗建築拋遠,皇宇穹旋轉方向盤,駛入湖畔馬路,到達馮達朗一行人住的歐式花園別墅。
石造義大利式露台庭園下,停著兩輛休旅車,雪地系列工作成員一個一個正在下車,拾級上露台庭園,魚貫進屋。
「別下車。」沒熄火,保持車子溫熱,讓在雪地工作後的她取暖休息。皇宇穹下了車,進別墅,向景霞躍拿藍馥陽的相機。
藍馥陽不明白,沒來得及問。「行為被管制……」只能喃喃自語。這是什麼意思?沒來由地,她將左手從他的毛皮大衣裡,伸出來,靜靜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像這樣嗎?
被管制的人……
藍馥陽收握柔荑,右手摸了摸戒指。
她想起以前念貴族私校住宿時的事。學校對未成年住宿生管得特別嚴,幾乎把淑女養成教育變調成修女養成教育,服裝儀容要檢查,聽音樂要規範,課外讀物全由師長選定……
她記得有一天,宿舍裡的一位學姊不知用什麼方法,弄來一本該存在大學部圖書館內的人體攝影集。她第一次看人體,深深被震撼,不是青春期的蠢蠢欲動——
當晚,她進浴室,解掉頸上制服的領帶、鈕扣,脫去及膝裙、黑色厚褲襪,渾身不著衣物,靜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隱隱約約聽見小窗戶外傳來竊竊私語,她回眸瞥見一雙眼睛,尖叫出聲。宿舍亂成一團,巡邏門衛開始追偷窺者……
她莫名興奮起來,忽然明白——
是自由!
那偷窺者要來突破銅牆鐵壁修道院似的宿舍。她的叫聲,不是懼怕,而是體內那股要衝破壓抑的少女時期反叛——她想要自由,像那雙大膽的眼睛一樣,自在沈定地望進禁區!
現在想來,那雙眼睛似乎有點像皇宇穹——
藍馥陽顫了一下,回過神。皇宇穹還沒回來。她開車門,循了個方向,在清冽糅混薔薇花香的空氣裡,踅向薔薇樓。
第六章
路面像是有人用噴火槍除融積雪。
巖板步道,微濕,有花辦,一辦又來一辦,飄轉地緩墜。
藍馥陽側仰臉龐。漫天舞彩,寒風吹捲屋宇高牆上調落的薔薇。紅的如血,白的如淚,雪原美人的血淚。
越過雪原,斜陽四十五度角,單劃她一邊肩,她柔荑順下長髮,順不掉雜綴縷縷黑絲中的落辦。
古典優雅的雙層樓房,近看更不像荒廢。是啊,裡面住著行為被管制的人,天天有人來管理,哪是荒廢。門廳太乾淨,只有她沾雪的鞋底,淺印不怎麼清晰的痕跡,浮雕大門的薔薇叩門環,閃亮著。
需要敲門嗎?
藍馥陽自己做了決定,伸手握門把,無聲一扭,門開了。
寒風將她推進門。好溫暖,這屋子的確住了人!女人!應該是。一種甜味,像花香、像水果、也像洋流翻捲,滾冒潔白浪泡。空氣中傳來《I\'m your man》,藍馥陽往裡走,循那歌聲走。
她沒去看客廳、廚房、一樓的廳廳室室——儼然一個溫馨小家庭——直接走往縱對玄關、鋪了真絲地毯的樓梯,拾級上二樓。
藍馥陽腳步快了起來,歌聲越來越明顯,卻難以分辨……該分辨什麼?她想知道什麼?
歌聲不是原唱Leonard Cohen,是一個男人錄音清唱——專為自己心愛的女人。
她混亂起來,雙腳不受控制,自有意見地尋對了門。
就在二樓角落有點隱密的門扉裡,她看見肚腹隆挺的絕倫女性,像朵熟落花兒歪斜在地毯上。
「宇穹……」女子喊出這個名字的細喘嗓音揉進《I\'m your man》中。
藍馥陽僵住,手一鬆,門砰地在她背後關上。
「我以為……」女子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是宇穹……」她想要爬起來,但無法,身子往地板頓撞一下。
藍馥陽跟著一抖顫,提腳趨前扶她。
「我肚子好痛……」斷斷續續,從早上開始,她知道自己快生了,她是第一次,時間可能比較長,宇穹通常晚上來,等他來了,再說不遲……
她的想法,超出預期。
歐陽若蘇現在才明白,孩子由不得她掌控、不等天黑,現在就要母親疼得永生難忘。
「請你……請你幫我找宇穹……」歐陽若蘇抓著藍馥陽的手,美眸沁淚,瑩瑩淌下了。
藍馥陽猛地站起,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和皇宇穹——
九天了,他們睡在同一間房、同一張床,通常,他比她晚上床,她睡著了,他才擾醒她,帶著暗夜落雪似的氣息與她做愛。她從來不知道,他為什麼晚上床?
夜間未聞行車聲,也許他用走的——不過是一公里半。這是邊緣地帶,適合金屋藏嬌!
藍馥陽大步大步奔跑。誰說在雪地跑不快?她就跑得很快,快到視線都模糊了。
拍照時,腳背遭薔薇籐硬刺劃傷,流不出血,以為是冷的關係,其實,真正的痛,扎進內臟,完全不見血。
突然地,就降雪了,陽光甚至沒完全縮進雲層中。
皇宇穹想著,是否與景霞躍聊得太久了?
從來都是他等她,他沒讓她等過他,即便先上床,她一樣睡自己的,不會等他同眠共夢。
皇宇穹並不意外看見車前座空了。他把攝影器材箱,放進後座,揮揮身上的細雪,拾眸望天,忽有所感,回眸——
藍馥陽出現在車頭前方。
雪,凜凜蒼白,落在她濃黑的發、隱顫的睫。她一動不動,像腳下荊棘海孤島土地生出的一尊艷麗冷絕雕像。
皇宇穹繞過車身,走近她,這才看見她臉濕了、發也是。他伸手挑她發裡的薔薇花辦,挑出第一辦,她動了,舉起一雙手臂,用力捶他。
「她要生了、她要生了!」
皇宇穹震了一下。她去見了歐陽若蘇!他神經一緊,迅速將她帶上車,前往薔薇樓。
緊要關頭,異常安靜,他什麼都不說。也是時間太短,湖畔別墅到薔薇樓,比湖上古堡到薔薇樓,短三百公尺,開快車不用兩分鐘就到。
「馥陽,下車,我需要你的幫忙。」
就像她拜託他處理離婚事一樣,這次,換他拜託她。
藍馥陽紅著眼眶,太冷,她脫光衣服拍雪地系列,不覺得冷,穿著他的毛皮大衣的此刻,才深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