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張諾真的死了,這個女孩兒就是他們家唯一的活口,對於自己和張諾私下商定的那些事情,這女孩兒是否知道?令狐問君把她留在身邊,與其說是收留,其實是為了挖掘那些秘密而故意示好?若張諾沒有死,這不過是他們連手設下的局,那他們是要做給誰看?自己嗎?莫非他們已經懷疑到他身上了?昨天晚上黑羽定海的行刺,他們是否也與自己聯繫到了一起?
聖懷玥想到這些,哪裡還待得住,又強笑著和聖懷璧說了一小會兒話之後,就匆匆告辭走了。
出了玉寧宮,他沒有立刻回到摘星殿,而是圍著後宮已經凍成冰面的御湖踱步了很久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快步走出皇宮。
令狐問君在驛站外的洛水酒家中,靜靜地等候一個人。
房門一響,那艷麗的服色便映入眼簾,金城倩一聲不響地站在門內,回頭對黑羽定海說道:「將軍就請留在門外等候吧。」
令狐問君微笑著伸手一讓,「多謝公主肯來見我,我略備薄酒小菜,想和公主說幾句心裡話。」
金城倩板著臉,「不用和我裝客氣,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可以直接問。如果是為了昨晚的事情,我這個人敢作敢當,沒錯,是我叫黑羽定海去殺你的。」
沒想到這樣大的事情,她竟然一下子就主動說出來了,令狐問君訝異地看著她,苦笑道:「公主殿下真是直率。」
她倔傲地昂著頭,「現在你想把我怎麼樣?」
令狐問君主動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柔聲說:「公主殿下,我叫您來不是為了追究昨晚的事情,我要和您談的是將來。」
金城倩冷笑道:「真好笑,你和我有什麼將來可談?難道你是想和我說,願意在聖懷璧身邊甘心做個側室,要我高抬貴手放過你?」
「我相信昨日殿下派黑羽定海去刺殺我是一時衝動。殿下覺得我們羞辱了您,所以才下了錯誤的指令,說不定殿下在黑羽將軍走後就已經後悔了。殿下剛剛見到我平安無事的時候,不是鬆了一口氣?否則您絕不會一開口就承認此事與您有關。」
她咬咬唇,「鬥心眼我是鬥不過你。」
令狐問君誠懇地說:「我不是想與公主鬥心眼,你我年紀相差無幾,公主亦曾經叫過我一聲姊姊,我心中也真的願意把你當作妹妹一般疼愛,縱使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但姊姊和妹妹之間哪裡會有隔夜仇?我今天請公主來,絕非為了興師問罪,只是想救你一命。」
「救我?」金城倩狐疑地看她,不知她又要說些什麼危言聳聽的話來騙自己。
令狐問君瞥了眼緊閉的房門,小聲詢問:「公主殿下知不知道昨晚黑羽將軍刺傷懷璧的事情?」
她驚得一手摀住口,以防自己叫出來,同時拚命搖頭,「不可能。我沒有下這個命令,他也沒有告訴我。」
「懷璧的手臂被他刺傷,今早去上朝時,滿朝文武都看到了。黑羽定海當然不會告訴公主這件事,雖然公主下令讓他殺我,但我相信以我和他的私交,他絕不會痛下殺手的,而他之所以會答應這件事,不過是正好給了他殺懷璧的機會罷了。」
金城倩杏眼圓睜,怔怔地想了一會兒,忽然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腕一下,痛罵道:「我真是蠢,怎麼竟忘了這中間的周折!他是黑羽人,投奔金城本就不可靠,若刺殺了聖朝太子……」
「就可以將黑鍋扣在金城的頭上,而他立下大功一件,便能重新取信黑羽王,然後回到黑羽國再做寵臣,甚至聲望比起過去不知要高多少倍。」令狐問君娓娓道來,「他和懷璧本來就交手數次,彼此知根知底,他恨懷璧恨到欲置之於死地,而懷璧對他也一直謹慎防範。他跟隨公主來到聖朝之後,懷璧就猜出他定然另有所圖,懷璧說曾親自去提醒公主,但公主並不以為意,所以他很是擔憂。」
她撇撇嘴,「他才不會真的擔心我,他是怕黑羽定海再把你搶走吧!」
令狐問君笑道:「無論如何,懷璧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他是有點小孩子脾氣,偶爾做事有些衝動,但是在四國的利益面前,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能讓各方都滿意,更不能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黑羽定海的出現是我們始料未及的,公主殿下故意隱瞞他的事情,原本是為了將黑羽定海的實力做為讓聖朝忌憚的談判籌碼,可是公主殿下,黑羽定海能混跡黑羽朝堂十餘年,可見其老謀深算,他和黑羽王達成了怎樣的共識才會讓他來到金城,公主殿下想過這個問題嗎?」
金城倩糾結地將唇瓣幾乎快咬破皮,「我怎麼沒想過?我已經警告過父王了,我說黑羽定海這個人突然投奔金城,就如降將另投,不能取信。但父皇仰慕他的威名已久,金城又一直被其他三國虎視眈眈地盯著,父王怕極了被聖朝或黑羽吞併,他說只要把黑羽定海掌控在手中,不管用不用他,都至少可以削弱黑羽的力量,總比把他拱手讓給玉陽或聖朝好。」
「聖朝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是不會到聖朝來的,玉陽又和聖朝簽定了盟約,他也不能到玉陽去。唯有金城,是他的計劃可以得以執行的突破口,公主殿下以為把他這麼個大將軍放在身邊,當作保鏢,不掌控實際兵權,他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嗎?可世上最厲害的殺人之法不是戰場之上的千軍萬馬,而是孤膽刺客的彎刀懸劍啊!」
金城倩越聽越發的心驚膽戰。她自昨夜衝動之下讓黑羽定海去刺殺令狐問君之後,的確很快就後悔了,她惴惴不安了大半夜,就怕黑羽定海回來稟報說令狐問君死了,但他回來後雖然神色古怪,卻說沒有得手,她方安了心。
今日令狐問君來找她,她料想定然是為昨晚的事,黑羽定海雖然沒得手,但顯然是已經暴露了身份,與其矢口否認顯得膽怯,不如大膽承認,反正左右再無第三個人,她可以承認,也可以反悔。
但令狐問君這一番細細的剖白,句句都擊中了她的要害,她本就對黑羽定海不夠信任,現在聽說他竟刺傷了聖懷璧,便知道此事要想圓滿收場更是困難,自己有錯在先,倘若聖懷璧吵嚷起來,她只靠交出黑羽定海可以明哲保身嗎?
令狐問君默默望著她的神色變化,並不急於說後面的話,直到金城倩實在是耐不住了,脫口說:「妹妹知錯了,請姊姊救我金城!」
她這才攬住公主的肩膀,幽幽笑道:「懷璧其實並不怪你,他昨晚對我說公主殿下比他還要小一歲,他都有衝動做錯事的時候,更何況是公主了再說此事錯不在你,而在黑羽定海,無論公主是否下令,黑羽定海早晚都會刺殺他的,現在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解決此事,一方面我們幫你解除心腹大患,同時公主也可以幫我們一個大忙,不知道公主是否願意?」
金城倩握緊她的手,堅定地說:「姊姊請說,妹妹若有可以幫忙的地方,一定竭盡全力,絕不推辭。」
令狐問君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幾句,她一愣,靜靜想了片刻,然後輕輕點下螓首。
第二章 一年之約(1)
黑羽定海不知道令狐問君會和金城倩說些什麼,但他知道她們談話的內容必然會涉及到自己。
自從大王要他以功抵過之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得到金城王的信任比想像中的簡單,但是他心裡清楚金城倩明顯不信任他,像是利用他去殺令狐問君這件事,就說明在她的眼中,他只是一個殺人工具,而不是可以貼心的近臣。
昨夜,如果他殺了令狐問君或者聖懷璧,結果會怎樣?他就算逃離聖朝回到黑羽,大王還會對他信任如初嗎?一個已經在心口打上的結,哪是那麼容易解的,更何況大王一向多疑,這些年來他的功勞日盛,在別人眼中就越得大王的眷寵,但他心裡清楚,大王對他的感情絕非外人所以為的那種君臣親厚,而是越發的忌憚他功高震主。
聖懷璧設下的陰謀詭計,以大王的智慧怎麼可能會看不透?但他先是震怒地將自己逮捕下獄,而後又一本正經地讓他戴罪立功,他豈會不知這是大王故意借題發揮,好削弱他的兵權勢力。
失了信任,連累了親人,從高高在上的一國大將,變成了流亡他國的逃犯,他心底的悲涼已無法用言詞表達,他甚至不知道明天此時自己又會身在何處,會以何等身份活在世上。
金城倩從那間屋子出來時,臉上已經沒有原先的冰霜,兩個女人竟然挽臂在一起,說說笑笑,猶如一對親密的姊妹花。黑羽定海暗自驚詫。難道女人之間的愛和恨可以變得如此之快嗎?他明明聽到金城倩剛進門時,曾高聲承認昨晚的刺殺行動是她指使的,令狐問君竟然也可以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