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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綺綺

  他滿頭的黑髮此刻凌亂地披散在背上,唇角染血,身上多處淤傷與擦傷,臉龐無力的垂著,顯然經歷過一場非人折磨的他,已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柳緞兒目睹這一幕,難以置信地捂著唇,感覺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了心臟,氣息頓然卡在喉間,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幾乎昏厥。

  「南天,南天……」她低喚著他,全身因為恐懼而顫抖,不能確定此刻他是否還有氣息。

  彷彿受到震撼般,易南天的身子動了一下,循著聲音的方向緩緩抬起頭來。

  「緞……緞兒?」他目光渙散,必須集中精神才得以看得清楚眼前的纖柔身影,「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當時,他聽了佟大娘的話後,到地牢去探視她,可是她卻先騙取了他的信任,同意以讓她養病為由將她釋放,沒想到後來她忽然掙脫他的手,無預警地在他面前縱身跳入十餘丈的山谷,當時他整個人都傻了,心中充滿震驚與痛苦,於是不顧眾人的勸阻,也隨之跳下。

  幾乎陷入瘋狂的他,不斷在山谷中尋找她的蹤跡,直到他筋疲力竭,體力不支的昏厥於溪畔。

  豈知醒來後,他便發現自己被送至狼嗥谷,而那個姓嵇的小子更是劈頭便向他要人,當時他被柳緞兒失蹤一事惹得心煩意亂,被這麼當頭一問,更是心頭火起,便與那個混蛋大打一架。

  沒料到那該死的傢伙自知技不如人,竟然無恥的命人從背後偷襲他,將他擊昏。

  不過,見到心上人無恙,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了。

  「緞兒,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我……」柳緞兒正要回應,卻教一道清朗的,帶著幾分慵懶的聲音打斷。

  「哎呀,真是夫妻情深、郎情妾意呀。」

  只見一名身穿長袍,頭戴唐巾,神采頗為俊逸瀟灑的男子,閒適地搖著一把折扇,翩然而至。

  待他入屋坐定,一雙俊眸直勾勾地往柳緞兒睇去,頗為玩味地道:「擁有如此佳眷,易兄還不滿足,偏要與我爭奪美人,這不是教人氣不打一處來嗎?」

  「你是什麼人?」柳緞兒目光凌厲,警戒地看向來者。

  「在下姓嵇。」

  「你是狼嗥谷谷主?」她有些訝異。這名男子聲音溫和,姿態優雅,談吐猶如文人一般,完全沒有身為山賊的懾人霸氣。

  「正是在下。」男子緩緩露出一抹從容的笑,挑眉問:「易兄告訴你的?」

  「不用他告訴我。」睨了嵇若龍一眼,柳緞兒諷道:「谷主響叮噹的『威名』,雷風寨人盡皆知。」

  「喔?」嵇若龍對此充滿興趣,盯著柳緞兒,又問:「他們都怎麼形容我呢?」

  「還能有什麼描述?」冷哼了聲,柳緞兒狠狠給了他一記回馬槍,「無非是搶男霸女,無惡不作,還可恥地與我夫君訂下所謂三聲號角的可笑約定羅!」

  如此一個山賊頭子,能夠做到讓他的死對頭對他這般聽之任之、予取予求,也算是登峰造極了。

  「你也知道那個約定?」嵇若龍毫不掩飾驚訝之情,「他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怎麼,谷主覺得意外嗎?」

  「不。」嵇若龍搖搖頭,露出似笑非笑的揶揄眼神,「在下比較好奇,易兄是不是也將那三聲號角的暗示一併告知夫人了?」

  暗示?「什麼樣的暗示?」柳緞兒問道。

  嵇若龍的唇角泛起譏誚的笑意,「那自然是……」

  「住嘴!」易南天咬著牙,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怒道:「你若膽敢洩漏半字,我必定不會放過你!」

  「喪家之犬,還敢大話?」

  「嵇若龍,此乃你我私人恩怨,用不著牽扯旁人。」

  旁人?柳緞兒氣憤地道:「到現在你還當我是旁人?我就這麼不得你信任嗎?」

  「緞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為什麼不讓他說?」難道有什麼秘密是她不能知曉的?「我要聽,在你還沒有將我休離以前,我仍是雷風寨的女主人,只要是關於雷風寨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見此情景,嵇若龍眸光閃爍,暗暗心忖,看來這對夫妻間似是有所誤會,但不管如何,他絕不會讓易南天好過。

  於是,嵇若龍在心中醞釀了半晌,故意道:「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秘密,自始至終,我只是要他為我獻上一美人罷了,但易兄不知何故,遲遲不願割愛,這不是淨給他自己惹麻煩?」

  「美人?」柳緞兒不解地問:「哪位美人?」

  嵇若龍轉過頭來,冷冷地丟給她兩個字,「白梅。」

  柳緞兒一呆。原來……在易南天心中,一心一意想要維護的人,一直是白梅!

  「你就這麼珍視她嗎?」

  在他的心中,白梅才是唯一?憤怒再度竄過柳緞兒全身,原來她這個妻子對他來說,頂多像是他腰間的佩劍,可有可無。

  「緞兒,你別聽他胡說,事情不是這樣的……」

  易南天想辯解,但柳緞兒不讓他說完。

  「你不用再隱瞞了!」她感覺心頭像罩了一層寒霜,看著他,她的目光突然失去了焦距。「莫怪在雷風寨中,你只聽信白梅的片面之詞便將我定罪;莫怪你一聽說有人要對她不利,便奮不顧身的犯險,連命都不要了!」

  「不是這樣的!」易南天的聲音充滿了沮喪與怒氣,「這姓嵇的傢伙一向狡猾,他的目的是想挑撥你我兩人,你千萬別中他的計!」

  「那好。」努力克制著怒氣,她一臉寒霜地看著他,忽然語氣森冷地道:「倘若我告訴你,那些無中生有的求救信不是我寫的,而是白梅刻意栽髒、誣陷,你又怎麼說?」

  「不!這不可能……」易南天搖搖頭,難以接受,「白梅自小在雷風寨長大,她所有的親人都在那裡,不會做出任何不利於雷風寨的事!」

  「所以你認為我就會?」

  「緞兒……」

  「因為我不過是你搶來的新娘,不過是個被你拿來報復冷漠的父親,藉以羞辱你那個異母弟弟的傀儡罷了!」憤怒的淚水刺痛了柳緞兒的雙眼,但她拒絕讓它們掉下來,心也已然麻木。「所以我種種的辯白才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不但不值得你信任,甚至雷風寨裡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將我定罪。」

  「不……」不是這樣的!

  就是因為他深知村寨裡的人多是火爆脾氣,在那樣的狀況下,將她關入地牢雖是下下之策,卻是保護她不受群情激憤的村民們所誤傷的方法呀!

  「可笑的是我竟還一心為你擔憂,生怕你會遭遇不測,讓奸人所害……」

  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她多慮了。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到最後該離開的人依然是她。

  「緞兒,你聽我說,我絕不是有意傷害你……」

  「可是你已經傷害我了!」她的心就像燃盡的余灰,冰冷而毫無知覺,她退後一步,心中充滿了無助與絕望。「一切再也挽救不了了……」

  見她悲傷莫名,易南天的心擰緊了,想向她解釋為何他會狠下心腸將她關入牢中,可是此時此刻她根本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她看上去筋疲力竭,令他心痛如絞,卻莫可奈何。

  最後,見她似乎打算轉身離開,易南天無比心驚,焦急地喚道:「緞兒,別走!你要去哪裡?」

  「我累了。」她淺淺地歎口氣,背對著他,雙肩無力的垂下,「我不想再介入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這一切本與我無關,不是嗎?」

  聞言,他眼底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離開你。」她狠下心道。「你就放過我吧!」

  聽她開口說要離開他,易南天的臉上充滿了震驚與痛苦,彷彿心中被狠狠刺了一刀,身軀忍不住微微輕顫,拚命地想要掙脫身上的繩索,但那特製的繩索卻將他越縛越緊,完全掙脫不了。

  「我不是存心的!」他的臉孔因痛苦而扭曲,兩眼失神地盯她頭也不回的背影,突然衝著她嘶吼道:「柳緞兒,就連你也要拋下我了嗎?」

  他最後這句話,讓她停下了腳步。

  但,她也只是稍微停頓,心如死灰的她,再也不聽、不看,默然半晌,最後仍決意離去。

  望著柳緞兒走遠的背影,易南天的眼神也逐漸空洞……

  一年後。

  溫暖的初春午後,陽光和煦,樹木抽出了新芽,一片崢嶸的景象。

  這一天,韓氏夫妻上市集採買。

  這兒離京城不算遠,雖然只是個山邊小鎮,但鎮上經常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走了這麼久的路,你也累了,咱們找間客棧歇歇腿兒吧。」看著身旁挺著七個月大肚子的妻子,一向疼愛嬌妻的韓振剛眸裡盛滿了不捨。

  「可是我還沒給二妹買齊補品呢!」想起二妹前一陣子才經歷了一場人生中的磨難——生產,可是至今身子骨還是虛弱得很,怎麼也得替她好好補一下才行。

  「也不急在這一時。」反正藥鋪就開在街角,跑不了的。韓振剛愛妻心切的又勸道:「瞧你,又喘又累,就算你不心疼自己,我還不捨自己的娘子與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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