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劈啪劈啪地燒著,她怔怔地看著冉冉升起的火焰,和縷縷飄散的煙絲,就這樣動也不動,盯著火候。
火小了一點,她便趕緊加上木材,火旺了點,她就忙著移動木條,動作比侍女們還快。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殷瑛足足在廚房裡待了近三個時辰,原先是站著,最後索性蹲在火爐邊,目不轉睛地瞅著。
李逸不時進來察看大哥的藥煎得如何,他看見殷瑛整張臉都被熏紅了,還帶著炭火的髒污,便開口問道:「小師妹,你待在這兒這麼久了,不累嗎?」
「不累。」
「你這麼擔心大哥?」
殷瑛雙眸不離爐火,目光發直,語氣卻異常堅定地說著:「我要威哥哥快快好起來。」
待時辰一到,李逸便命人將湯藥端到李威房中,殷瑛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一刻也不敢鬆懈。
房裡,李威仍睡著。
「大哥、醒醒,先起來吃藥。」李逸喚著他,好一會李威終於微微睜開了眼,李逸見他醒了,便招手要後頭的侍女餵藥。
殷瑛見侍女扶起李威,讓他靠在床邊,然後拿起湯杓,舀起一匙藥汁送到他嘴邊。
不過這動作怎麼看,就是不對。
她瞅著這一幕,出聲制止:「應該拿個枕頭讓威哥哥枕著比較舒服吧!還有,這藥這麼燙,這樣就要威哥哥喝下好嗎?」
侍女被殷瑛說得停住了動作,轉頭看她。
原本半醒的李威這才發現殷瑛在後頭。
殷瑛不管其它人怎麼想,一步跨向前,先是拿起了枕頭替李威枕在身後,然後伸出雙手,輕輕推著李威的肩。「威哥哥,這樣靠著比較舒服。」
她站在床沿,傾身貼近李威,輕扶著他讓他倚上身後的枕頭,隨即回頭伸手將侍女手中的藥碗拿走。
只見她舀了一匙藥汁湊近唇邊,輕輕吹拂,湯藥散著熱氣,殷瑛吹得專注。
「威哥哥,來,你慢慢喝。」
「大哥,這藥很苦,你慢慢喝。」一旁的李逸出聲提醒,這藥是他親自調配的,他知道味道苦澀,卻發現大哥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什麼。
李威的表情沒有一絲苦楚,彷彿這藥還帶著香甜,李逸看得莞爾,揮揮手,示意所有人離開。
殷瑛對身旁的事物毫不在意,只見她又舀起一匙,專心地吹了吹,然後再餵著李威。
「瑛兒、不急,讓我多看看你。」李威這口藥沒有立即喝下,他伸出仍略帶無力的手拉住殷瑛。「我一路上,想的都是你。」
不料殷瑛壓根沒在聽李威說話,見他要阻止自己餵藥,秀眉立刻緊蹙。「什麼不急?藥一定要按時喝才行。」她可不管李威為的是什麼理由不喝藥,揚起聲,再次將藥汁送到他嘴邊。「不燙了,快喝下。」
李威看著她認真急切的表情,殷瑛這樣關心他,他點滴記在心頭。
「好,我喝便是。」
不過李威不是一匙一匙慢慢喝,他伸過手,從殷瑛手中拿起整碗湯藥,吹了兩下,一飲而盡。
「慢、點……二師兄說這藥很苦……」
殷瑛正要阻止,就見李威將空碗放到床邊。
「藥不苦,你若擔心,我心頭才苦。」
李威嘴角還留著些許藥汁,殷瑛聽著他這番話,心頭一震,眼眶漸漸發熱。
「威哥哥……你不在的日子,我……好想你。」她伸出手腕,拉著衣袖要替李威拭去嘴邊的藥汁。
李威看見殷瑛的動作,馬上拉下她的手腕。「別弄髒了你的衣服。」
殷瑛一怔,威哥哥連在這時候都在意著她的衣袖,而不是自己,這打從心底疼她的男人,讓她忍了數日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嗚嗚……我以前真的不懂事,你走了以後……我……後悔……好後悔。」
「瑛兒乖,別哭了。」
「我就是想哭。」
「威哥哥讓你難受了?」李威憐惜地將殷瑛的臉蛋捧入他的掌心,溫言安慰。
「不是,不是,我……我……」殷瑛話語不清,一頭栽進他的胸懷。
「好,想哭就哭,我不問了。」
李威環著她,將她抱滿懷,殷瑛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小手抓皺了他的衣裳,李威胸前一片濕熱。
突然,哭得難受的殷瑛像是想起了什麼,一個使勁抬起了頭,馬上坐挺身子,「啊!你身上都是傷,你看我又忘了、又忘了!」
她懊惱地責怪自己,接著忙將枕頭放好,拉開棉被。「你快休息。」
她俯著身張開雙手,仔細將床鋪好整平。
李威卻沒有聽她的話,目光落在她身上。
「瑛兒,你不一樣了。」
「什麼不一樣?你別多說話了,快躺下。」
「你懂事多了……咳!」李威身體仍虛弱,猛然一咳,打斷了話。
殷瑛急了,她拉起被子,要往李威身上蓋。
她為躺下的李威拉上了棉被,而李威此刻拉住了她的手。
他眸光透著深情。「瑛兒,等我睡了,你再離開。」李威說話本渾厚有力,現在卻帶著虛弱,殷瑛意會到,他這一路必定吃了不少苦頭。
「當時我們遭到突襲,與大軍失散,我在風沙中沒水沒食物,又失了方向。」李威手掌覆在她掌心上。「我伏在馬背上,好幾次險些摔下,不時昏迷,不過撐著一口氣,說什麼也要回京師。」這聲音雖低沉,卻帶著無限的情感,殷瑛聽著,心口悸動。
「我想著……」李威喘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一定還要再見你一面。我這一生,沒有怕過什麼,戰場上來來去去,我什麼都看得開……」他又吸了一口氣,彷彿這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唯獨你……當我身上的傷發作時,只要想到你燦爛的笑容,我就會好受些……經歷……」
「威哥哥不要再說了。」殷瑛緊握著他的手,不要他再浪費力氣說下去。
「不,瑛兒,這次聽我的,讓我說完。」李威這次卻不依她。「你威哥哥難得一次跟你說話不結巴,怎好打斷我,是不是?」
李威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傷勢,此時還半開玩笑地這樣說,只因經歷這次危難後,他不想再錯過與殷瑛相處的每一刻。
「經過這次,我才知道,自己並不是那麼勇敢,我害怕……失去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殷瑛知道他累了,每一句話都往她心坎去,她感動莫名。
「威哥哥,我陪你,不走開,你快休息好嗎?」
「好,我這就睡。」
李威終於肯閉上眼睛,殷瑛在他床沿坐了一夜不離開,兩人緊扣的十指,再沒鬆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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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以這樣,你們輕一點,威哥哥會痛的。」
這天又聽見殷瑛瞪著在李威房間進進出出的侍女,語帶責備地說道。
殷瑛懂事多了,除了照顧李威這檔事。
她不是嫌侍女餵藥喂的不好,就是說家僕不懂得怎麼照顧威哥哥,方才看見一位侍女竟坐在他床邊,替他更衣換藥,心中就覺得不是滋味。
她不就是上回說威哥哥對她很好的那個侍女嗎?
殷瑛沒有意識到自己妒意橫生,侍女只是服侍著主子,她卻不知怎麼著,就是看不順眼。
她最好別有什麼其它意圖。
她嘀咕著,關於照顧李威這點,她還是沒長大。
不過沒有人跟她計較,誰都看得出來殷瑛變了,她說到李威時,話語中帶著甜膩,或許有些任性,不過感情怎能不帶著霸道呢?
被殷瑛「嫌棄」的侍女暗中笑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殷瑛為什麼這麼在乎。她們沒多說什麼,放下藥便退出了房間。
「威哥哥,今天我幫你換藥。」殷瑛想也沒想地走到床邊,才見到李威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
「怎麼……這麼嚴重?」
「別擔心,都快好了,這些事讓她們做就好。」李威說著就要披上外衣,殷瑛可不依,拉著他的衣服。
「明明就還沒上好藥,這樣怎麼可以?」
「你別忙這些。」 」
「要當人家的妻子怎麼可以不會這些。」
殷瑛衝口說出,李威臉上掛滿了笑容,現在身上有什麼傷,都不在乎了。
不過殷瑛的小臉蛋可紅透了。
「沒……我沒說什麼。」她趕忙拿起藥,要幫李威敷上。拉下了手上的衣服,李威精壯的身軀赫然呈現。
「威哥哥……」她有些靦腆,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就說讓她們做就好。」李威知道她感到羞澀,又要穿上衣服。
「誰說我不會了?」殷瑛又伸手阻止,雖然有些逞強,不過她可不願意連替威哥哥上個藥都要假他人之手。
她拿著藥,開始輕輕替李威敷著,如綿的小掌輕輕推移,李威的胸口開始陣陣跳動。
殷瑛手掌發燙,李威的胸膛也是。
她低切切地不敢抬頭,李威習武的壯碩身形,她第一次看得這麼仔細。
「記不記得我也曾替你上過藥?」李威低聲問著。
「別提了。」這一說,殷瑛什麼都想起來了,臉頰頓時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