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侍的宮女太監面面相覷,一時都不敢妄動。
眼見下面的人不敢動,長公主索性親自動手。
任盈月沒有阻攔,她甚至有些感激她。
可是太子緊緊抱住她的脖子不肯撒手,隨著長公主越來越用力,她幾乎被太子那兩隻胳膊勒得喘不上氣。
「容華你在幹什麼?」
長公主身子一僵,搶人的動作頓時便停了下來,緩緩轉身。
在看到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時,面上閃過一抹慌亂,「皇兄,我……我……」
「咳咳……」任盈月終於得以喘息,捂著脖子咳了起來,眼角餘光瞥見陪著皇上前來的那道月白色身影。
「容華,朕不是說過,不許你到東宮來嗎?」
「皇兄——」
「你真是越來越任性了,你究竟有沒有把江山社稷放在心上?在這種時候,你眼裡心裡就只有你自己的那些事嗎?」
太子的手輕輕地拍在任盈月的背後,幫她順氣,一雙眼在父皇與皇姑之間來回游移。
任盈月把太子放在地上,然後對著皇上跪下去,聲音沉靜又堅決,「請皇上允許臣女出宮,臣女多時不歸唯恐父母擔憂,況且深宮禁苑本不是臣女能久留之地。當知流言傷人,利比鋼刀。」
「師娘——」太子小心翼翼地扯著她的衣袖,臉上泫然欲泣,說不出的可憐。
陸朝雲走過來抱起太子,「太子別難過,沒事的。」
「容華,你還不給朕滾。」皇上龍顏大怒。
當下長公主大氣也不敢出,帶著滿腹的不甘與羞辱退下。
第6章(1)
皇上並未對任盈月做出任何答覆,他只是領走了太子。
御花園涼亭裡,便只剩下一對曾經是夫妻的兩人。
陸朝雲伸手去扶跪著的人,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收回手,神色從容地在一旁坐下。
見四下沒了別人,任盈月索性開門見山地問:「請相爺明示,我還要在宮中待多久?」
他慢條斯理地替自己倒了杯茶,細細品味了幾口才慢悠悠地開口,「娘子很想出宮?」
「很想。」她坦承不諱。
「其實東宮也不錯啊。」
「好的不一定適合,對我而言,適合才是最好的。」
陸朝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勾起唇線,「娘子對我而言就是最適合的。」
任盈月蹙眉。
「娘子何必如此拒我於千里之外?」
「麻煩。」代表麻煩,招惹麻煩,本身也是個大麻煩。
他不由得失笑,「娘子是嫌為夫麻煩啊。」
她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相爺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陸朝雲難得沉默了半晌,之後便笑一聲,「待到不用待的時候。」
任盈月覺得太陽穴隱隱生疼。
「太子很可愛,不是嗎?」
「他是太子。」她點明。
「他很喜歡你啊。」
「長公主很不喜歡我。」
「我喜歡娘子。」
任盈月突然沉默了下去,低頭垂眸看手中的香茗,彷彿沒有聽到那一句輕語。
陸朝雲眼神一黯,若無其事地笑道:「這茶有些苦呢。」
「苦茶清心明目,倒也是好東西。」
他聞言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娘子說的倒也是。」
「相爺還是別如此稱呼了吧。」她終究忍不住出聲提醒。
陸朝雲神情驀地一冷,聲音的熱度也低到冰點,「我說過,自請下堂之事莫要再提。」
那一瞬間,任盈月不敢跟他的目光對視,莫名覺得心虛,同時背脊有些發涼。
她沒有對不起他,只是可能……不太厚道罷了。
她實在是不喜歡麻煩,尤其在經歷那麼多是是非非之後,而他的身份注定有數不盡的是非,特別是那個糾纏不休的長公主。
見她沉默不語,陸朝雲歎了口氣,聲音緩和下來,「我知道你不喜歡應付那些瑣事,長公主的事我自會處理,其他的事你也別多想了。」
他言外之意她聽明白了,正因為聽明白了,所以心裡也不由得歎了口氣。
如果沒了長公主的事,就只是單純做他的妻子,她也不是多反感,否則她是不可能讓他碰她的。
偏偏事與願違,麻煩啊……
***
丹桂飄香,中秋月圓。
清輝鋪就一地的銀光,清冷明透。
陸朝雲站在御花園一角靜靜地凝望著那抹纖細的身影。
一身宮裳的她懷抱著太子沐浴在銀色月光下,抬頭仰望著天際的那一輪玉盤,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依偎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寂寥又帶著無法言說的親暱。
他的目光慢慢變得憧憬起來。如果在不久的將來她懷上他的骨血,那該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手輕輕握緊又鬆開,他相信那一天會來到的。
晉安王的叛亂已經平定,現在只餘北狄戰事沒有解決,但那一天也不會太久。
只是,皇后的薨逝對皇上的打擊有些大,太子近日更是益發黏著月兒,簡直是寸步不離,讓他連想做些小動作聊以慰借都沒機會。
任盈月低頭看懷中噙著淚的小太子,輕輕地歎了口氣。幼子失母,皇上又眼看是在拖日子,也不知道他將來會如何。
「師娘……」太子摟住她脖子將頭埋在她肩頭,輕泣出聲,「我要母后……」
哀傷的稚聲重重地擊入心湖,任盈月輕輕拍撫著太子的背,抬頭看向明月,暗自有了決定。
「太子不怕,我陪著太子。」護著你,定要救了你這條小命。
太子手收緊,頭埋得更深,彷彿抓著的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感覺到他漸漸睡去,任盈月輕輕換個姿勢將他抱在懷中,打算回房。
陸朝雲走過來時,隨侍一旁的太監侍衛都無聲的行禮,近來太子睡得極為不安穩,稍有動靜便會驚醒。
兩人並沒有交談,一前一後進了太子寢宮。
任盈月輕輕地將太子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
向近侍大太監示意之後,她轉身出了內室。
在外殿等候的陸朝雲見她出來,微微點頭示意,率先走了出去。
任盈月抿唇跟了上去。
兩人重新回到御花園。
「相爺要跟我說什麼?」
陸朝雲揚眉輕笑,牽過她的手到石桌旁坐下,指著天上銀月道:「值此佳節,自然是要與娘子一起過的。」
「宮裡今晚不是有御宴?」
「所以為夫才來得晚了。」
任盈月抽了下手,沒抽動,不禁蹙了蹙眉頭,「放手。」
他拉著她的手捂到胸口,幽幽的歎息一聲,「這些日子娘子益發跟我疏遠了,為夫真是心痛。」
她忍不住鄙視他一眼。她的確是想疏遠他,可惜這人就像是狗皮膏藥,沾上了就撕不下來。
「相爺念唱敲打是越來越熟練了。」
陸朝雲攬住她的腰身,將她勾在自己懷中,很是無辜地反駁,「娘子這話從何說起,為夫豈會那些下九流的技藝。」
任盈月沉默地看著他在自己胸前肆虐的手,悄悄磨著牙,如果這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她絕對會讓某人好看。
「娘子的身體如今可是大好了?」
她沒有理他。
他將頭擱在她的肩窩處,輕歎一聲,「姜太醫說,你的身體在未痊癒之前不宜懷有身孕。」這是他後來向姜老求證的。
「太醫顧慮得極是。」
「那娘子的身子是否大好了?」他繼續追問。
她搖了搖頭,「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心急不得!」
陸朝雲用力摟住她,眸中閃過淡淡的失落,依她的心性,恐怕得要有子嗣的羈絆,他們之間才會走得更順暢些。
曾幾何時,他的想法變了,本來他只是想要一個妻子一起生兒育女共組家庭,如今他卻盼著有孩子來絆住她想遠離他的腳步?
然後他又想到,自從她自請下堂後,兩人便再沒燕好過,心頭就益發的惱火起來。別說她不宜有孕,就算她現在身體康健,他沾不了身也是懷不上孩子的。
「月兒,晚上到清華閣陪我吧。」聲音忍不住帶了點央求,月圓人圓,羅帳影成雙才算花好月圓。
任盈月咳了一聲,不自在地別開眼。
「難道月兒就一點都不想我嗎?」聲音帶上怨慰。
「我還要照看太子。」
「難道你就忍心為夫夜夜孤枕寒衾?」
「夜深了,我們各自歇了吧。」她邊說邊掙開他的懷抱起身。
不料,陸朝雲發狠地又將她勾攬入懷,毫不避諱暗處的侍從便低頭吻了下去。
「放手……」
「就過去陪我一會。」
「不行。」
「為什麼?」
任盈月皺著眉看他。
他毫不相讓地回視。
「我現在不是你的妻。」她明確的告訴他原因。
「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我的妻。」
「事實上不是。」她堅持。
「這並不是難事。」
「你最好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完再來談這件事。」她面色微冷。
陸朝雲低低詛咒了一聲。該死的長公主,簡直就像附骨之蛆,不把她處理了,月兒彷彿打定主意不讓他碰她。
「好了,夜深了,相爺早點回去歇息吧。」
「娘子——」他十分不甘心,看得到吃不到,這簡直就是人世間最大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