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自己眼花,她又仔細看了看,然而她不得不說,實在太像了,尤其是那淡笑的神韻,被畫者捕捉得維妙維出口。
「妹妹,看什麼看得這樣出神?」余惠妃湊上前。
「這畫的是誰?」周夏瀲忍不住問。
「這冊子怎麼還在這兒叫。」才瞥見一眼,她的神情立刻變了變,壓低了聲音,「妹妹,你還是快把它收起來吧,別讓皇上看見了。」
「怎麼了?」好生這詫異。
「這本冊子是王惑帝姬的東西。」余惠妃歎息道,「我還以為她出閣之前已經將這些都燒燬了,誰知道竟還留在藏麟閣。」
「王惑帝姬?」周夏瀲越發好奇,「這是公主親手所繪嗎?聽聞公主與駙馬從小相識,難道,這是駙馬的畫像?」
「口可,是駙馬便好了。」余惠妃感慨,「可惜啊,是個夏楚上下都不願意提及的人。」
「慕容佩?」她難得極快的反應過來。
聽聞王惑帝姬在出閣之前,曾經與一名叫慕容佩的男子相戀,可惜那慕容佩叛逃到離國,做了奸細,此事不僅讓王惑帝姬蒙羞,更是夏楚國的恥辱。
「帝姬前段時間落水,一度失憶,大概是皇上怕帝姬憶及往事,才將此畫冊藏納在此吧。」余惠妃憤憤地說:「倒還不如燒了它!」
周夏瀲盯著畫中慕容佩的容顫,迷惑更甚。
為何他長得那麼像奶娘的侄兒?就算是學生兄弟,也不會連神韻舉止都如此相似……
難道……難道……
她強力抑制著胸中浮起的猜測,感到莫名恐懼。
那男子贈予她的錦囊她還留在箱中,一直不曾打開。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一打開,便會飛出諸多災禍。
「妹妹,你在想什麼?」余惠妃問。
「沒……沒什麼。」周夏瀲笑了笑,「姊姊,我有些倦了。」
不願意多想的,就不要深究。這樣糊糊塗塗地過日子,大概才是最大的福氣。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辭了。」余惠妃要走,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又道:「怕你的人忙不過來,我那兩個宮婢先留下供你使喚,這藏麟閣還得好好打掃收拾才行。」
「多謝姊姊。」她額首致謝。
余惠妃轉身離去後,沒一會兒,一陣困意倒真的湧上,她看到一旁的臥榻上有個綿軟的枕頭,便忍不住靠了上去,靜靜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正半夢半醒之間,卻忽然聽到一陣啜泣聲。似乎,是她的貼身宮婢在哭。
周夏瀲覺得這詫異,以為自己在作夢,然而那聲音越發真切,讓她的神智也越發清醒。
「別哭了,小心一會兒把儷妃娘娘吵醒了。」另一個耳熟的聲音道,好像是伺候余惠妃的人。
「姊姊,這消息是真的嗎?你沒聽錯吧?」
「惠妃娘娘親自對我講的,讓我一定保密,我是看在咱們倆同鄉的分上,才悄悄透露這消息給你的。」
「丞相府真的參與了謀皮之事?我哥哥至今仍在府裡當差呢……」又是一陣嚼泣。
「聽說丞相府此刻已經被圍起來了,一概不許出入,但皇上也暫時沒下令治誰的罪。你哥哥不過是下面當差的,應該不會受太大牽連。
謀反?周夏瀲猛然睜眼,撐起身子。
這是在說她的娘家嗎?不不不一定是哪裡弄錯了!爹爹行事一向謹慎,為國盡忠,哪裡會做出這等事?
再說,她不但一點兒風聲也沒聽聞,而且若真的如此,趙闕宇應該早就責難於她了,哪還會將她接到藏麟閣居住?
但她此刻卻是心兒狂跳,一波又一波不祥之間臨如泉湧浪翻,四周這樣安靜,靜得不尋常,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趙闕宇很晚才來。
大概已過了三更了,他神情疲憊,看來是剛在御書房處理完要事,才一走進屋子便在臥榻上躺下,並未寬衣
周夏瀲一直沒有睡意,特意等他過來,她有滿腹疑惑要問,但此刻,卻不知怎麼開口。
她輕輕踱到他身畔,坐至榻側,這小小的聲響已足以讓他睜開眼睛。
「怎麼還沒睡呢?」他伸手攬住她的腰,「瞧你,眼睛都紅了。」
「皇上,妾身思念家裡人了……」她想了又想,這樣的開場白大概最為恰當,也好試探他一二,「明日可否允許妾身回家省親呢?」
趙闕宇怔了怔,看著她的眼神微變,但語氣依舊鎮定如常,「你可知道,要是在從前,貴妃省親那可是天大的事,要擇吉日、修繕府邸,鬧鬧騰騰小半年才能回去的。」
「本朝節儉,妾身哪能如此鋪張?」周夏瀲道,「就像那次歸寧一般回去看看也就罷了。」
「京中在鬧匪患,瀲瀲,朕擔心你的安危。」趙闕宇搖頭拒絕。
「那就把妾身的母親與妹妹接進宮來一聚,聊慰妾身相思之苦,如何?」她再度請求。
「過些日子吧,她們進宮來,朕也得陪陪才好,可最近朝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他明顯在敷衍她。
若是之前,她還不敢相信娘家已經出事,此時此刻,她不得不信了……
「皇上是不想讓妾身見家人嗎?」她忍不住顫聲問,「又或者,妾身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趙闕宇神情一僵,笑容斂去,盯著她,「誰跟你說了些什麼?」
「紙包不住火……」周夏瀲咬緊唇,「皇上,你跟妾身說實話……妾身家中,真的出事了嗎?」
「到底是誰跟你說的?」他語氣陡然嚴厲,目中冷光一閃,「是誰?」
「是誰又有神馬關係?」她心中冰涼涼的,像覆上了霜,「妾身現在才明白,為什麼皇上要妾身移住藏麟閣,畢竟就算宮中再危險,也不至於此……的確,妾身身為罪臣之女,是該被圈禁起來的……」
呵,說什麼保護她,不過是可笑的借口罷了,如今她也如犯人一般,被禁錮了自由。
「瀲瀲,你是這樣看朕的?」趙闕宇喊道,彷彿動了怒氣,「朕的心思,你真不懂嗎?」
「妾身不懂……實在不懂……」周夏瀲喃喃著,「有時候,皇上待妾身如掌中明珠,愛護備至,可有時候卻連個微小要求都不同意……皇上始終不肯親近妾身,無論妾身再怎麼示意也不肯……是怕妾身懷上周家血脈的孩子,將來串通娘家,謀奪江山吧?」
對了,就是這個道理。種種迷團與疑惑,這樣一解釋,就全通了。
虧她還絞盡腦汁、彈精竭慮的思索,原來,答案這麼簡單。
「很好一很好--」他冷笑著,「朕真是白疼你了,原來,你這樣想。」
「妾身的父親為國盡忠多年,就算有萬般不是,妾身也不相信他會謀皮。」周夏瀲抬眸與他對視,「還請皇上仔細徹查,以免臣子寒心啊……」
「原來在瀲瀲眼中,朕不只冷酷,還很昏庸。」聞言,趙闕宇怒意更甚,「若沒有確實的證據,朕會隨便傷及無辜?」
「那就請皇上告訴妾身,到底是何證據?」她篤定道:「周氏滿門忠心耿耿,妾身不信皇上所言。」
「你要證據?」不知為何,他盛怒的臉上,平添了一抹淒然苦澀,「瀲瀲,若朕將它拿出來,你待如何?」
周夏瀲很想回答,卻一時失了言語。
是啊,她待如何……如果鐵證如山,也不過是斬斷他們親暱關係的一把利劍,她又能如何?
假若此刻她能逃避,她一定轉身便逃,不想介入此事地逼他拿出什麼證據,只賴在他懷裡當一個傻子似的寵妃,不問世事、不明真相,彷彿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快樂……
然而,她身為周家的女兒,能坐視不理嗎?
「倘若真如皇上所說,證據確鑿,妾身甘願自裁,代周氏滿門謝罪!」周夏瀲跪下身子,長跪施禮,鄭重回答。
她如此態度,讓他一怔,彷彿沒料到她會如此決絕。他本來滿溢惱怒的眸中,霎時閃爍看無法過制的痛楚。
「瀲瀲,我問你。」趙闕宇忽然柔聲道,「假如不是你爹爹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爹爹,你會,向著誰?」
她張口,卻發不出聲音。為什麼這樣問她?拋出這樣兩難的問題,讓她如何回答?
又為什麼忽然用這般溫柔的口吻?不再稱「朕」,只說「我」,彷彿,又回到了他們纏綿的時刻……讓她,怎麼忍心回答?
「妾身受父親養育之恩,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周夏瀲最終只能垂下臉,聲如蚊嗚,「皇上難道又能在愛侶與父母之間做選擇嗎?」
趙闕宇誠默許久,才答道:「若有人想謀害我的母妃,我一定會殺了此人。但若此人是我心愛之人,我在殺了她之後一會與她同死。」
她瞪大眼睛,沒料到會得到如此震攝人心的答案。
「瀲瀲!呢?」他逼近一步,反問她道,「你又能做到與心愛之人同生共死嗎?無論仇恨怨僧,都願與他上天下地、永世相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