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承你照顧多日,還沒能請教你的芳名呢。」他道出一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哦,我姓蘇。」她頓了一頓,接著說,「蘇音。」
「音?」哪一個字?
「音律的音。」她笑。
「好美的名字。」他點頭稱讚。
蘇音,這個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樣清雅。
「家父是這鎮上的私塾老師,給我們……給我取的名字,自然不像一般鄉下孩子那樣俗氣。」她說話的時候,兩眼骨碌碌地轉著。
「蘇姑娘,你為何獨自住在這山下的小屋裡,不與你父母同住呢?」茅舍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青蔥翠綠。
「我當然跟父母同住啦!這裡不過是……是我學醫的地方。」她咬咬唇,「我的醫書,還有平時上山采的草藥都放在這裡,遇到受傷的小動物,我也會把它們安置在這裡,替它們治傷。」
「哦,」穆展顏點頭,「原來如此。」
「公子,你可不要以為我是離家出走的野孩子呀,在家裡,父母最疼我了。」她申辯道。
「我沒有那樣想過,只是好奇一問。」他笑了。
「那麼公子你的尊姓大名又是什麼?我看你的衣著打扮,應該不是一般人物。」她反問。
「我姓穆,」他決定坦誠相告,「名叫……」
話尚未說完,門忽然被人撞開,一個挺逸的身影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兩人面前。
蘇音嚇了一跳,尖叫一聲,迅速躲到穆展顏的床後。
「公子,是我。」來人抬起一張半遮鐵面的臉,「屬下來遲,望公子恕罪!」
「鐵鷹?」穆展顏驚喜的道:「你終於來了!」
「屬下下山之後,又遇到殺手襲擊,好不容易才甩掉他們,到衙門搬來救兵想上山接公子,不料待我們去到洞中,卻已經不見公子的蹤影。我們四處尋找,終於在昨日發現了洞中的信號,於是屬下便迅速趕來了。」鐵鷹如實稟報。
「是這位姑娘救了我,還治好了我的傷。」穆展顏指了指身後的蘇音,眼神化為溫柔。
剛才他還誤會她不曾把信送到,原來是自己多心了。
「怎麼,穆公子,這是你的手下呀?」蘇音這才瑟瑟地從床後出來,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鬼呢!你這個屬下戴著半張鐵面,好嚇人呀!」
「他的臉自幼被人劃傷,所以不得不戴上半邊鐵面,」穆展顏微笑地解釋,「不是故意嚇人的。」
「那他進來的時候也該先敲敲門呀!」蘇音狠狠瞪鐵鷹一眼,「忽然冒出來,真沒教養!」
「他尋我心切,的確莽撞了一些,我代他向姑娘賠罪。」
「屬下怎麼敢讓公子代我賠罪。」鐵鷹立即單膝跪下,「姑娘是我家公子的救命恩人,如若真的驚擾了姑娘,鐵鷹願以死謝罪!」
「死?」蘇音難以置信,「我讓你去死,你就真的會去死?」
「只要姑娘一句話。」力臂拔出佩刀,橫在自己的脖間。
「好啦好啦,快把那個東西收起來!」蘇音再次摀住眼睛,「我隨便說說而已,誰讓你真去死啦?神經病!」
「姑娘如果下怪罪,那我就帶我家公子告辭了。」鐵鷹轉向穆展顏,「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讓屬下速速帶你離開吧。」
「你先到門外候著,我要跟蘇姑娘話別。」穆展顏略有所思,揮了揮手。
「好,屬下到門外候命。」鐵鷹點頭從命,挺拔的身影邁出門檻,順手將兩扇木扉輕輕闔上。
室內一片寂靜,穆展顏輕咳一聲,從脖間拉出一條金鏈,煉間繫著一塊碧玉。
這塊玉與他交給花亭風的那一塊不同,那塊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但這一塊,是他出生之日便繫在脖間的。
這玉雕成一個小小孩童的模樣,那孩童有笑嘻嘻的面龐和蓮藕般的手腳,玉的背面刻著他的名字——展顏。
他出生之日,父母特意命能工巧匠雕刻此玉,希望他今生能永遠像這孩童一般,展露歡顏。
「蘇姑娘,」他將這玉遞出去,「承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現在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塊玉就權當略表感激之意吧。」
「你把這個送給我?」蘇音接過這個小東西,並不重視,似乎嫌禮太輕。
「希望姑娘不要嫌棄。」他並沒有告訴她,這塊看似普通的玉意味著什麼,「假如姑娘將來到京城玩,可以憑著這塊玉找我。」
「你家住在京城?」她頓時大感興趣,「住在京城的哪條街哪條巷?我到時候該如何找你?」
「我家住在旭榮街,門口有一對麒麟的便是。」他微笑地答。
「好啊,」蘇音將那玉收入袖中,「我從小就想上京見見世面,可巧交了你這個朋友,以後上京就方便多了。」
「姑娘……」穆展顏唇齒間猶豫,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那……在下就此告辭了。」
「好,後會有期。」蘇音爽快地答,對他並沒有半點依依不捨。
他看在眼裡,心中略微失望,本來還以為,她會跟自己有同樣的心情。心中隱隱歎一口氣,他輕擊雙掌,給門外的鐵鷹發一個訊號。
門迅速開了,這一回進來的不止鐵鷹一人,還有一眾侍從抬著舒服柔軟的躺椅,安靜而整齊地走到穆展顏的面前。
蘇音驚奇地望著這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一大票人,放眼望去,門外居然立著另外一大票金盔鐵甲的驃騎,同樣無聲無息的在門前的草坪上候命。
原來,之前鐵鷹闖入的時候,他們早已等在那兒了。這麼多人,竟似無人一般肅靜,可見訓練有素。
「這個殘廢來頭不小呀!」一行人走後,蘇音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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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蘇怡剛剛把雞湯從爐上端下來,便聽到妹妹蘇音的叫喚。
她抬起頭,看到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這張臉,她已經看了十八年了。
人們說,雙胞胎就算再像,也總會有不一樣的地方,但她與蘇音,五官竟絲毫不差,要想分辨她們,只有通過她們的衣著。
她的衣衫,是清淡的顏色,而蘇音的,則明麗許多。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不同之處——蘇音嘴巴甜,很討父母的喜愛,而她生性木訥,最大的嗜好就是躲起來看書,像角落裡的影子,所以沒有親人願意把她當寶貝。
「姐,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一個人在小屋裡幹什麼?」
蘇音朝屋內瞧去,她剛想阻止,卻已來不及了,妹妹已經看到了床上熟睡的他。
「你居然藏了一個男人?」蘇音大叫。
「他受了傷,我暫時照顧他,如此而已。」她急忙掩上門。
「你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只是這麼單純?」蘇音的眼神中滿足狐疑。
「我之前從未見過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蘇怡坦然答,低頭繼續擺弄燉好的雞湯。
「這院子裡晾的衣服是他的吧?」蘇音在晾衣繩之間踱著步,「這衣料居然是上好的絲綢耶!還有這刺繡的金邊,繡工如此精細!姐,這個人一定很有錢吧?」
「我不知道。」亦不會去打聽。
「姐,你怎麼這樣老實呢?」妹妹反過來教訓她,「難道你想一輩子住在這種小地方?好不容易釣到一隻金龜,就該好好把握機緣才是!」
「機緣?」她只覺得好笑,「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談何機緣?」
「再怎麼樣,你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讓他給一筆酬勞總可以吧?」蘇音賊賊的眼珠子直轉。
蘇怡更加莞爾,搖搖頭,轉了話題,「是爹娘讓你來找我的?」
「哦,對了,爹娘讓你回家一趟,鎮上的媒婆到咱們家來了,想必是要給你說媒。」蘇音聳聳肩。
「說媒?」蘇怡一怔。
「把你嫁出去了,也好輪到我呀!」蘇音推推她,「姐,你快回去看看吧,省得爹娘嘮叨。」
「可是……」她望望虛掩的門。想到躺在床上的人。
「你在擔心那個人?」蘇音馬上明白了,「放心好了,我暫時替你照顧他一會兒,你快去快回!」
「你替我照顧他?」她有些猶豫。
「端茶送水的事情我還是會做一些的。」蘇音晃晃白淨的手。那雙手一向不沾陽春水,因為家裡的活,爹娘從不讓這個心肝寶貝干。
「那……好吧,」蘇怡終於點了點頭,選擇相信自己的雙胞胎妹妹,「他現在睡著了,等他醒來,你就把這碗雞湯端給他。這不是普通的雞湯,是藥,所以一定要讓他喝的,懂嗎?」
「知道了,知道了。」蘇音不耐煩地揮揮手,「姐,你快走吧!早去早回!」
蘇怡解下圍裙,不放心地往屋裡再看了一眼,總算在妹妹的催促下離開。
她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上次回去只是為了取一本書,因為書上記錄著一種可能會醫好他傷勢的藥方,她取了書,匆匆地來,匆匆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