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怡立刻化解錯愕的表情,向他展露一笑。
鐵鷹不期然撞上這和藹的笑容,怔住了。
「還杵在這兒幹什麼?宮裡又派人來催了。」穆展顏從外面走進來,莞爾道。
「對不起,方才梳洗時費了些時間……」蘇怡垂眉回答。
「我知道會費一些時間,」他湊到她耳邊曖昧地低語,「不過,丫鬟們應該把你伺候得不錯吧?」
明知他話中挑情的含意,她卻假裝不懂,只咬著自己的下唇。
他牽過她的手,週身打量。「嗯,她們的確把你伺候得不錯,這身打扮像月下仙子一樣漂亮呢!」
微風吹過,蘇怡看到自己淡色的裙紗在輕擺,如鯉魚的尾。
「這身打扮,皇上看了也定會誇獎我眼光不錯,娶了個好媳婦。」他打趣著,牽她上車,彷彿只是與她出門游春踏青一般,並非去赴皇宮中吉凶難測的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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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怡一直很想瞧瞧皇上是什麼模樣,上次太后壽宴的時候,皇上因為遇上緊急國務,早早賀了壽便離去,所以無緣一見。
這一次,踏入養心殿,她總算得以目睹天子真容。
那個身著黃衫、微胖的中年男子就是皇上嗎?她看到他親切的笑容,和眼睛裡射出的精明目光。
「這就是阿音吧?果然標緻,難怪展顏對你一見鍾情,拚了命都要娶你。」皇上親自伸手將她扶起來,「你入京這麼久了,朕因為忙於國事都沒空閒去看你,呵呵,展顏該怪朕了。」
「臣侄怎麼敢?」穆展顏笑道。
蘇怡抬起頭,正好瞥見太子立在書案旁,冷凝著一張臉。
「阿音,朕有話要問你,你不必害怕,只需將自己看到的一一回答便可。」皇上和顏悅色地說。
「是。」蘇怡避開太子投來的視線,順從的點頭。
「展顏的護衛鐵鷹方才稟報朕,說你今兒遭到匪徒綁架,可有此事?」
「是。」她垂眸承認。
「綁匪大概有多少人?」
「當時民女被囚在密室之中,與民女交談的只有一個,不過相信門外還有許多。」
「你可看清了綁匪的樣貌?」
「那人蒙著面,民女未曾看清。」
「你可在綁匪言談之中洞悉了他們是什麼人?」
「民女不知。」她逐項如實回報。
「父皇,你看,我就說展顏冤枉兒臣!」一旁的太子按捺不住,急躁地開口,「既然他娘子什麼也沒看清,什麼也沒聽見,如何能肯定此事是兒臣指使的?簡直血口噴人!」
「閉嘴!」皇上厲斥太子,「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兒臣……」
「退到一邊去,等會兒自然有你說話的時候!」皇上瞪了瞪他,又轉視蘇怡,「阿音,你先到偏殿等候,一會兒朕再喚你。」
「皇上,不如讓哀家陪阿音坐一會兒吧!」忽然,門外傳來環珮叮咚的聲音,一宮裝老嫗邁進門來,笑盈盈地道。
「母后?!」皇上意外地迎上前去,「深更半夜的,您老人家這是……」
「哀家年紀大了,夜裡總睡不安穩,想著皇上應該也還沒睡,便打算過來與你聊聊,不料發現太子與展顏都在,好熱鬧呀!」
「兒子有話要問他們,所以把他們都召來了。」皇上連忙解釋。
「你們男人談事情,女人在一旁聽著也無聊,不如就讓哀家陪阿音到偏殿喝茶,你們幾時議論出了結果,再叫我們。」太后說著就拉起蘇怡的手,引她往側門那兒去。
所謂的偏殿,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花廳,門上垂著薄薄一層紗簾,月光從寬敞的窗子照進來,風過處,花兒幽香,夜色正濃。
太后命令宮女上了一種酒紅色的茶,味道清淡,安神並不提神,喝了之後不會徹夜難眠。
偏殿的門沒有關,蘇怡很驚奇地發現,正殿中幾個男子的談話聲會一字不差的傳人自己耳際。
「阿音,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屋子,這兒的構造可是獨具匠心,看似花廳,卻非天下一般的花廳所能及。」太后忽然道。
「是嗎?」蘇怡四下打量了一番,「這兒冬暖夏涼嗎?」
話剛出口,太后便哈哈大笑。
「民女見識短淺,望太后原諒。」她知道自己定是說錯了。
「冬暖夏涼只是宮裡一般屋子起碼要達到的標準,可稱不上獨具匠心四字呀!」
「那這兒……」
「這兒說的話,外面的人聽不見,可外面人說的話,這兒卻可以聽見。」太后揭曉答案。
「什麼?」蘇怡大大驚愕,又細細將牆壁瞧了一瞧,滿臉好奇。
「先皇去世之前,特意尋來能工奇匠在養心正殿旁建了這小小的偏殿,供哀家日後『垂簾』使用。」
「垂簾?」是垂簾聽政的意思嗎?
「當時先皇自知大限已到,可皇上年紀又尚小,只得頒旨命哀家在他駕崩之後主持朝政。平時皇上在養心殿之中處理國事,遇到不懂的,便會退到這兒聽取哀家的意思……直到他親政為止,哀家曾在這兒坐了十年。」太后撫了撫椅子,似乎對待老朋友一般。
「先皇很疼愛太后呀。」歷朝歷代的天子,哪個不提防後宮干涉朝政?難得見到親自為妻子搭建垂簾聽政所在的君主。
「能得到皇上的寵愛,固然是三生有幸,可做為皇家的女人,也有自己的苦處。阿音,你可知道,我十六歲嫁給先皇之時,他尚未登基,正是與幾個皇子爭奪皇位的時候,那一段驚心動魄的歲月,我陪著他日夜提心吊膽。
「後來他好不容易得以繼承大統,卻遇到天下最不太平的時候,今兒南方鬧洪災,明兒北方邊境惹戰事,後兒海內賊患四起,我陪他一路坎坷地走來,眼看江山漸漸穩固,他卻忽然撒手人寰,我不得不收拾悲痛心情輔佐幼帝……」太后說到此處話語忽然一頓,撫住心口。
蘇怡連忙奉上茶水,輕拍其背,助她平復心情。
「天下人看我身為太后,為我風光的外表所惑,以為我是世間最稱心如意的女人,可惜,各種辛酸,只有我自己肚裡知曉。」太后握住蘇怡的手,「阿音,今天這番話,我也曾對嬌蕊說過,我說,如果要做皇家的女人,首先得做好歷盡千辛萬苦的準備,並非一味享福的。她當時點頭回答說她不怕,可如今,只怕她早已不願意了。」
「嬌蕊她……」
「她如今與京城巨賈相好,可以過輕鬆的少奶奶生活,何必再嫁入咱們皇家受苦?」
原來,一切隱情,這消息靈通的太后早已獲悉。
「其實這不怪嬌蕊,當初她是極愛展顏,只可憐展顏那孩子對她一直不上心……他們也算無緣吧,所幸展顏能遇到你。」太后盯著蘇怡的眼睛,「阿音,你給哀家一句話——你可願意當咱們皇家的人?」
「我……」她願意嗎?她願意嗎?
今天之前,她可以有一千個拒絕的理由,可此時此刻,她那些早已編好的借口卻一個也開不了口。
是因為與展顏的肌膚之親,還是因為太后的這一番話,讓她猶豫了?
「你憑什麼說我綁架了你娘子,你血口噴人!」
猶豫之中,忽然正殿傳來的吵嚷聲打斷了她的思索。
「太子又在發瘋了。」太后示意她坐下,「咱們就在這兒好好聽一齣戲。」
「這是綁匪給我的書信。」只聽穆展顏不慌不忙地道,「我詢問了京中所有的紙硯齋,只有其中一家進過這種紙,而這種紙是專供太子府上使用的。」
「就憑這一張破紙?你還有什麼證據?」抵死不承認的人繼續大吼。
「這是我們從擒獲的綁匪身上剝下的黑衣,這製衣的布料也十分特殊,據京中綢緞商說,近來只賣過三匹這樣的布,而買家便是太子的府上。」
「哈哈哈,穆展顏,怎麼你找到的證據都這麼可笑?就算紙是我府上的,布是我府上的,難道就證明人是我吩咐綁的?」
「太子別忘了,那些綁匪我已經擒住,他們也已一一招供了。」
「什麼?!」很明顯,太子聲音一顫,方纔的理直氣壯蕩然無存。「父皇!」他轉而向皇上哀求,「定是有人在陷害孩兒,請父皇為孩兒申冤呀!」
「皇上,臣侄在仲州遇刺一事,相信也是太子所為。」穆展顏趁勝追擊地道。
「你……」太子已經招架不住,滿是哭腔,「父皇,他得寸進尺,想把一切都賴在孩兒身上!孩兒與他素來無冤無仇的,孩兒有什麼必要一而再、再而三謀害他呢?父皇,你要替孩兒作主啊!」
「太子總算說了句明白的話,」穆展顏沉著地說,「臣與太子素來無冤無仇,真不知道太子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加害為臣?難不成太子是聽說了什麼捕風捉影的傳聞?」
「什麼傳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太子連連抵賴。
「如果太子真的聽信了那些傳聞,臣願意滴血明示,解除太子心中的猜忌!」穆展顏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