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轉身離開。
電梯門也在這個時候緩緩關閉。
當天晚上徐芷歆並沒有去「ROXY」。
因為她知道那杯「橙花」將會變得又苦又澀。
她沒辦法在歷經與對方發生關係、進而起了爭執之後,還要心平氣和地坐在對方面前喝上一杯酒。
至少她現在辦不到。
「你馬子今天沒上來?」
張義睿見舒正尋愣在那兒許久,忍不住問了出口。
他醒神,睇了對方一眼。
「我說過幾百次了,她不是我馬子。」
「不是嗎?」他睨看著舒正尋,滿臉懷疑。
他從來沒看過這傢伙會為了誰而特地在打烊之後留下來,然而那女人卻讓他寫下了兩次紀錄。
「不是。」
否認得很乾脆,心裡卻捨不得她的唇。
「那有沒有可能變成你馬子?」他又問。
舒正尋猶豫了幾秒。
回憶那個男人在答錄機裡留下來的話,提醒他徐芷歆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之後,他搖了搖頭。
「不可能。」
「這麼有把握?」
張義睿嗤笑了一聲,拿來一根煙點上。「那……這一次是她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
「你在講什麼?」他乾笑。
這傢伙說話一直都是這麼無厘頭。
「你記不記得以前我養的那只黃金獵犬?叫Doggy的那隻。」張義睿忽然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
「當然記得。」
因為沒什麼人會把自己家的大狗取名叫「小狗」,所以他記得很清楚。不過那只「小狗」在前幾年過世了。
「Doggy過世之後,我難過了好久,只要一回到家,就會想起它在門口等我的樣子。」
聽著他陳述往事,舒正尋愈聽愈納悶。
從他進「ROXY」以來,他沒聽過這傢伙說出這麼感性的話。
「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絕對不要再養狗,」張義睿繼續說著,「因為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
那一瞬間,舒正尋明白他想表達什麼了。
「但是,去年我還是帶了一隻拉不拉多回家。」他低下頭,像是在回憶著什麼。「我知道這隻狗將來還是會像Doggy一樣,老死,或是病死,我卻還是決定要養它。」
說完,他轉頭,看著舒正尋。
「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避開對方的視線。
「那就好。」
張義睿熄了手上的煙,站了起來。
「原來你早就知道不是因為什麼性生活不協調。」舒正尋看了他一眼,揚起一抹淺淺的自嘲。
「你看我瘋瘋癲癲的,就以為我什麼都看不出來?」
他笑了一聲,繼續道:「人啊……有時候還是裝傻一點會比較好過。不管是裝給別人看,還是裝給自己看……」
「義睿!」
忽然,不知從哪飛來的一聲叫喚,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找到了聲音的主人一看,那是個消失了好一陣子的男性常客。
「唷!原來你還活著。」
張義睿瞠目看著對方,還以為那傢伙這麼久沒來,是因為移民了還是被拖去宰了。
「為了你欠我的一百塊,我當然要活下去。」那男人在吧檯前坐了下來,說得理直氣壯。「Kahlua,來個五杯。」
「五杯?」張義睿皺眉。「你乾脆說Kahlua來個500C。C好了。」
「沒辦法,我去的那個地方喝不到Kahlua,憋得我好難過。」
「你到底是去了哪裡……」
他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轉身從酒櫃上取下那瓶咖啡酒。
看著那兩人一句來一句去的,舒正尋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卻不是由衷愉悅的那種笑容。
就是會有這種客人。
永遠只喝同一種酒,不管是過了一年,三年,或是五年。
他想起子徐芷歆,想起了「橙花」。
她為什麼那麼喜歡「橙花」?若是以同性質的酒來看,絕大多數的人會選擇「螺絲起子」才是。
想著想著,舒正尋拿來了一隻杯子,倒了些許的琴酒,再添滿柳橙汁。
小啜了一下,他不禁開始懷疑,往後是否只要這杯酒的名字還存在,他就永遠也忘不了徐芷歆這個人?
「你又在要什麼自閉了?」
一個人影坐上他前方的位置,喚了他一聲。
抬頭,見是高以柔,他笑了一笑。
「我不是自閉,我只是不想說話。」老實說,他沒料到這個女人這麼有毅力。「今天要喝什麼?跟之前一樣嗎?」
他會記得每個常客習慣點的是哪一種酒。
「我要你正在喝的那一種。」她笑盈盈的,就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舒正尋微愣。
難道女人都是這樣,輕而易舉就可以把發生過的事當成過眼雲煙?
「怎麼了?不讓我點嗎?」見他神情有異,高以柔明知故問。
「沒什麼。」
舒正尋醒神,隨即取來一隻玻璃杯。
但是他遞給她的卻不是「橙花」,而是看上去沒什麼兩樣的「螺絲起子」。
「聽說你最近和樓下的電梯小姐走得很近?」接過他遞上來的杯子,高以柔若無其事股地提起。
然而舒正尋卻完全沒有打算要回答這句話的意思。
「我不懂。為什麼就連那種普通的女人都行,而我卻不行?」
她已經打聽過了所有和他有過一段的女人,她自認不輸給任何一個,但是她卻連個機會都討不到。
「這種事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懂?」他哭笑不得。
難道真要他拿出一百個理由才能讓她放棄?
「不要再拿什麼gay來當借口了,我只想知道我哪裡不如她。」
橫的看,豎的看,那個電梯小姐的「品質」連她的一半都不及。她真不懂,自己到底是輸在哪一點。
舒正尋靜了幾秒。
如果,這一切的始末真的就如徐芷歆所說的那樣,他們彼此互相吸引的原因,只是單純想找個懂得失落的人來陪伴,那麼……
「因為你一直都很快樂。」
他想,這應該就是高以柔需要的答案了。
第九章
徐芷歆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孬的人。
七天了。
這已經是第七天在她下班之後,直奔停車處,絲毫不考慮到「ROXY」去實行債權人的權利。
似乎現在她才是那個欠債逃亡的人。
並非她不想見到對方,甚至可以說這七天來她沒有一天不是在煩惱著他的事。他的面孔無時無刻都在糾纏著她,搞得自己活像是思春期的少女一樣。
但是只要她一想到,連在電梯裡相遇的短短幾十秒都可以讓她幾乎快要窒息的話,那麼坐在他的視線底下喝杯「橙花」將會是如何?
她不確定。
也不敢去想像。
車子就停在前方十幾步的距離外,她拿出遙控器解除了中控鎖,直往駕駛座的方向走,伸手就要去打開車門……
忽然,一抹黑影自車身的另一側底下站了起來。
嚇得徐芷歆驟然停下腳步,只差沒有拔腿就跑。
「你的防盜器嚇到我了。」
對方出聲,同時將手上的煙熄滅。
凝神看得更仔細一些,才看清了對方的五官。
「什、什麼我嚇到你,你才嚇人咧!」她下意識地緊緊抱著皮包,看見他比看見歹徒還緊張。
「你幹嘛那麼害怕?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
見她那張惶恐的表情,舒正尋頗不是滋味。
「誰叫你沒事幹嘛蹲在那裡!」
「等累了,蹲下來休息一下不行嗎?」
「等……」
她怔怔地看著他,手指著自己。「是等我嗎?」
「廢話。蹲在你的車子旁邊,不是等你的話是等誰?等警察來抓?」他又氣又想笑。
她微怔,忽然想起了舒正尋說過的。
不要逼我折回現金還給你。
「你不要誤會,我最近只是比較累,真的不是在避著你,所以你別急著折算成現金來還我!」
「我有說我是來退錢的嗎?」舒正尋打斷了她那一長串解釋。
「咦?」
她愣了一會兒。「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舒正尋別過頭,逕自打開側座的車門,上了她的車。
這令她錯愕。
不過,她很快就醒神了過來,坐進了駕駛座的位置。
一上車,她轉頭望向他,直接問:
「既然不是,那特地等我是有什麼──」
還沒說完一句話,對方忽然傾前吻住她的唇,將句尾的字融化在兩人的唇瓣之間。
「你……」
她驚訝地看著那張離自己鼻尖只有三公分的臉孔。
「不是彼此互相藉慰的關係嗎?」他輕笑,低聲說著。「既然在你需要的時候選擇引誘我上床,相較之下,這個吻算便宜了。」
徐芷歆只能瞠目傻傻地看著對方,呼吸不自覺地急了一些。
「你的眼神,好像是把我當成細菌。」
舒正尋調侃了她一句。
「不……」她醒神,別過頭。「我只是……」
被他的出現給嚇到。
接著又被他的吻給嚇到。
──雙重驚喜,效果加倍。
「你什麼時候休假?」
忽然,他冷不防地問道,也轉正了身子。
徐芷歆回頭看著他,微微皺眉,臉上寫滿了疑問。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出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