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語淚先流,「這次過後我便不會再來了。對了,我帶了些茶水和菜餚,我鎖你吃。」說著,她從同來的宮女手中接過食盒,先餵他喝水,再一口一口餵他吃飯菜。
他默默吃下她帶來的食物,靜靜地看著她。不久,待他吃完後,問道:「怎麼了?」他感覺得出她神情有些不對。
她搖頭,努力朝他擠出一抹笑容,「這些飯菜好吃嗎?是我親手做的哦。」
他頷首,「好吃,這是我有生以來吃過最美味的一頓飯菜了。」他細細觀察她的神色,見她眉眼含悲,不放心地問:「可是出了什麼事?」
她搖首,在他吃完後,取出帶來的傷藥為他上藥,看著他身上那些血淋淋的傷痕,她手都在顫抖。
待為他抹好藥後,她掏出一把木梳,為他梳理那頭從他被關進來後就不曾再打理的長髮,一邊梳一邊流著淚說道:「你若是出去後,就不要再回來了,離都城越遠越好,也不要再惦記我了,我們先前約定的兩年之約也作廢,你不用再遵守了。」
他蹙眉,「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得像是要同他訣別一樣?
趙盈雪朝那名同來的宮女看去一眼。
那名身材高姚的宮女上前,將低垂著的頭抬起,並掀起覆在額前的劉海,揭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辰剛的臉孔,「主子,屬下營救來晚,請主子恕罪。」他單膝跪地向他請罪。
先前一得知主子被抓,他與聶寧和管紹和便急著設法要營救主子,但天牢有重兵把守,不是上回關押皇親的明光府可比,他雖能潛進來,卻一時間想不到能順利救他出去的辦法。若是強行帶他離開,必會引來追兵,屆時能不能成功逃走還在未定之天。
因此便趁著趙盈雪昨日前來探監後,悄悄找上她,兩人商量好了營救的方法,讓趙盈雪在今日帶著他同來。
「這次事發突然,不是你們的錯,快起來吧。」戚敬元說道。他早知辰剛與聶叔他們必會想辦法搭救他,因此雖被困在這裡,卻並不心急。
「多謝主子寬恕,屬下這就為主子開鎖。」辰剛上前,取出一根鐵絲,三兩下就解開了戚敬元手上的鎖鏈,並將一把匕首交給他,讓他先藏起來,最後輕聲地說出他們的計畫
「主子,聶叔和紹和會在今晚酉時,獄卒交接時前來接應我們,待會我隨公主出去後,會再想辦法潛進來,屬下會制住那兩名獄卒,然後再與主子假扮成他們兩人,伺機逃出去。」
戚敬元點頭,「辛苦你們了。」他藏好匕首後,示意辰剛將那鎖鏈佯裝成仍鎖著的模樣,以免被人發覺。
「這是屬下該做的,屬下先到門口守著。」知道他與趙盈雪定還有話要說,辰剛說完便自動退到門口。
「我若是逃走,趙琛定會懷疑到你身上。」戚敬元擔憂地望向趙盈雪。
她搖頭道:「你不用擔心我,如你先前所說,趙琛還想利用我和央弟,暫時不會傷害我們,你儘管放心走吧,若是找到機會,我會帶著央弟逃出宮去。」
他凝視著她,鄭重啟口道:「盈雪,我先前答應你的那兩年之約仍有效,我定會回來實踐我的承諾。」他不再稱呼她公主,而是親暱地直喚她的閨名,因為在他心中,他已視她為妻。
她淚眼朦朧,輕點螓首,心中被即將離別的愁緒塞滿,喉嚨緊澀得發不出聲音來。他雖說還會再回來,可她心中卻明白,今日一別,再見之日也許遙遙無期。
「公主,該走了。」那太監進來催促。
她不捨地再深睇他一眼,想將他的身影深深地刻印在心裡,她轉身離開前,啞著嗓對他道別,「再見。」這兩個字飽含著她全部的感情,希冀能再相見,但也許永遠再也無法實現。
不論如何,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讓我與你仍能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離去時,她朝那兩名獄卒手裡各塞了一個鼓鼓的荷包,要他們手下留情,至少在他離開前,別再折騰他。
戚敬元佈滿血絲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她的背影,他緊咬著牙,暗暗在心中發誓,他一定會再回來,屆時他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不會再讓她流一滴眼淚,他會讓所有虧待了她的人都付出代價。
趙盈雪自天牢離開後,為了祈求戚敬元能順利逃出去,她在寢殿中跪了一整夜,誦念心經,她不知這是否有用,但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直至隔日清晨,平靜地度過了一夜,她想他們應當是成功逃走了,她盤算了下時間,這個時候交接的獄卒應當已發現戚敬元逃出去了。
這時趙央已起身,她將趙央趕進書房裡讀書,自己則留在外間,在桌前擺上了絹紙,安靜地提筆抄寫心經,等待趙琛前來興師問罪。
半晌後,紫苑宮的殿門板被人狠狠踹開,趙琛臉上帶著盛怒,大步走進來,一來到她跟前,他震怒地大手一揮,狠狠掮了她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
「你說,戚敬元是不是你放走的?!」
從他的話裡確認戚敬元已逃走,她按下心中喜悅,搗著被打的臉頰,佯裝出驚訝的表情,「我不明白皇兄在說什麼,戚師傅怎麼了?」
「你少給本王裝蒜,戚敬元是不是你讓人救走的?!」趙琛怒聲質問。
「皇兄明監,我區區一個弱女子哪有那個本領救走戚師傅?」趙盈雪無辜地道。
「你還敢狡辯,你昨日去看了他,昨夜他就打昏了兩名看守他的獄卒逃走了,不是你暗中助他,還有誰?」趙琛怒目斥問。
她矢口否認,「皇兄,話可不能這麼說,我昨日雖去看了他,但那時他已被刑求得奄奄一息,連命都快沒了,哪還有力氣自己逃走?我最多只餵他喝了些水和吃食,又勸他別再同皇兄作對,早點認罪,也可免去皮肉之苦,可他冥頑不靈,絲毫聽不進我所說的話,我無奈之下只能作罷,反正我對他已盡了心,他不聽,也只好由著他去了。」
她為證明自己的清白接著再說:「且我昨日回來之後便一直待在寢殿裡,哪裡也不曾去,守門的侍衛可以為我作證,他逃走之事真不是我所為,請皇兄明察。」
她的說詞滴水不漏,讓趙琛一時也挑不出毛病,但他堅信,戚敬元逃走之事必定與她有關,她前腳剛去看過他,他後腳就逃了,要說與她無關他絕不相信。
見趙盈雪緊咬著不承認,趙琛一時也不能拿她如何,她是公主,他總不能讓人因著這事便對她刑求逼問,這會招來非議。
甩袖離去前,他陰狠地丟下一句話,「本王已派人去追捕他,他逃不了多久,屆時抓到他後,本王定會將他的肉一片片剮下,凌遲處死。」
待他撂下話離開後,趙盈雪默默走回自己的寢殿。
她坐在床榻上,雙手搗著臉又哭又笑,笑的是他逃走了,不再受刑求之苦,哭的是從此兩人天各一方,再見無日。
她取出懷裡藏著的那只他送的木雕人偶,眷戀地撫摸著它的臉,呢喃道「直到你走,我都沒能聽你說一句你愛我,這輩子我大概永遠聽不到了吧。」
她的眼淚很快打濕了那木偶,她緊握著木偶,無聲地悲泣著。
「奉攝政王令,盈雪公主已屆婚嫁之齡,先皇曾將其許配給壽王次子祁浩天,然祁浩天素行不良,已被先皇處斬,今有平陵侯府三子李勝明欲求娶盈雪公主,查其品性端正,勤學有禮,特准平陵侯三子李勝明迎娶盈雪公主為妻,待國喪期滿後即令兩人完婚。」
收到這份攝政王趙琛頒下的賜婚旨意,趙盈雪沉默著沒有說話。
趙央替皇姐感到怨憤不平,「父皇屍骨未寒,他竟就急著為姐姐賜婚,他怎麼能這麼做?而且他指婚的對象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李勝明,他這分明是在耽誤姐姐的終身幸福!」
趙盈雪拉拉弟弟的手,不在意地道:「沒關係,他要賜婚就讓他賜吧。」反正她遲早會想辦法帶著弟弟逃出這座囚籠。
只不過戚敬元逃走之後,監視她和央弟的侍衛便加了一倍之多,服侍她的宮女也全都被撤換了,連菲兒也被調走,換上一批陌生的宮女,時時盯著她,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想伺機逃走變得更困難了。
「皇姐!」趙央心裡為她感到很不捨,皇姐怎麼能許配給李勝明那種人,那是糟蹋了她。
「你別操心這些了,去看看書、練練字。」她拉著趙央去書房裡讀書,現在他們哪裡都去不得,也只能藉著讀書來打發這漫長的時間。幸好自從趙知熙駕崩後,他們姐弟倆便被軟禁在一塊,彼此能互相照應。
只是這日過午之後,紫苑宮裡便來了不速之客。
「盈雪,琛兒已為你賜了婚,日後勝明就是你的駙馬,今後都是一家人了,他難得進宮來一趟,你好好招呼他。」常太妃端坐在首座,語含命令。她便是原本的常貴妃,趙知熙駕崩後,她自然升格為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