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向來對自己的修養引以為傲的尹棠璿,都快要無法忍受。
聽說她最近盯上一個叫秀美的傭人……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晚的月亮太圓,為了那杯冷掉且被加了牛奶的咖啡,她可以一大清早就把人整得灰頭土臉。
從溫度、香氣、味道,甚至於用來裝盛的杯款,通通被她狠狠挑剔了一遍後,她居然在傭人合著委屈的眼淚,搞定她的所有要求後,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不喝了」,那用頂級咖啡豆煮出來的香醇咖啡,就這麼悲情的被倒入水槽,無奈的沿著水管,緩緩流向永不見天日的黑暗臭水溝。
理直氣壯啊!她刁難人的時候。
總是淡漠的眼眸,投來一道不以為然的目光。
「有意見?」她百無聊賴的玩著發尾,漫不經心的挑眉問。
「一大早就灌黑咖啡,是拿自己的胃開玩笑,傭人幫你在咖啡裡加點牛奶,也是出於一番好意,你又何必刁難?」低沉的嗓音如是說。
「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再者,我拿我自己開玩笑,又不拿你開玩笑,關你啥事?如果我說辣椒可以暖胃,你要不要在你的果汁裡加一匙?」完全不掩飾嬌嗓裡的嘲諷。
「沒有人會在果汁裡加辣椒。」捺住性子回答。
掀動眼睫,下顎微仰,「所以嘍,我余蓓妮的咖啡就不加牛奶。」晶燦水亮的雙眸瞪起人來倒還有幾分魄力。
此人的驕縱有日益精進的跡象,難怪可以穩坐驕縱女王寶座多年不敗。
好,不加就不加。剛剛才有人被她折騰過,若是跟她槓上,觸怒這位皇太后,屆時又有一海票的人要倒大楣,尹棠璿決定保持緘默。
這是一次。
又一次,她在連續打了三個噴嚏後,臉色陰鬱的尋找罪魁禍首。
五分鐘後,那盆讓她鼻子過敏的百合花,在眾人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被她一手摜在地上,砸了個粉碎,那個不知道哪裡惹她不順眼的秀美被點名打掃,跪在鋪著高級地毯的客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收拾殘局。
尹棠璿再次皺眉,就像打了無數個死結,久久無法舒展開來。
「把花拿走就好,何必這樣?」
「這是我家,我為什麼要容忍這種會讓我不舒服的東西?我沒砸在拿來的人的臉上,或是開除誰,就已經很客氣了。」她覺得自己寬容又大量。
目光微慍的瞅著她,難掩不悅的對她說了重話,「你該學會收斂你的驕縱。」
「然後像你一樣戴著克己復禮的假面具嗎?」她尖銳的反擊。
他一度懷疑自己的腦神經隨時會因為這個女人而斷裂,不過幸好沒有,畢竟被余蓓妮氣死,傳出去實在太丟臉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妮子絕對是老天派來考驗他良好修養的小魔鬼。
尹棠璿瞅著她,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心裡的火勢被控制住,冷肅的臉寵才揚起一抹違和的笑——
「你在激怒我。」掛在五個字後的不是問號,而是個篤定的句號。
「對,我是。你如果不高興,大可以跟我父親表態,說這段婚姻無法繼續,必須趕快離婚,省得我的所作所為讓你看不順眼。」她張揚而挑釁地說。
又是離婚,這兩個字都快變成她的口頭禪兼註冊商標了。
可惜,他尹棠璿向來不會盲從。
三天前,他發現了一個關於她的秘密,其實也稱不上是秘密,只是結婚以來,她從來沒跟他提過。
那天,他和張大衛去病房探望完一位在集團內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老董事,經過醫院的露天花園時,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余蓓妮——
她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在暖陽的照拂下,看起來就像個清純的女大學生,向來沒把眼睛擺在額頭下方的她,陪伴著一名被安放在輪椅上的植物人,她為那個女人拉妥身上的毛毯,替她圍好圍巾,還不時的幫她揉揉手,摸摸她的臉,舉動極為溫柔體貼。
當他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後,他總算明白,為什麼一個渾身嬌氣、張牙舞爪的大小姐,會願意屈從安排,接受這樁令她沒啥好感的聯姻。
輪椅上那個任人擺佈的女人,就是她隱藏在傲慢之下的脆弱,是那種一出手,就會讓她斃命的大死穴。
所以,當她尋釁要逼他主動提出離婚,他僅僅揚起一抹輕哂,然後用輕柔低蕩的嗓音,這樣回覆她——
「你這麼想離,怎麼不自己去跟你父親說?我以為發球權早就握在你手上了,不是嗎?」伴著好整以暇的目光,目不轉睛的瞅著她。
果不其然,她臉色大變。「你——」小手捏得死緊。
可惡的尹棠璿!她何嘗不想離婚,打從結婚的那天起,她就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要跟他離婚,可偏偏那個冠著父親名號的男人,一手壓著她的腦袋,另一隻手捏著她的弱點——媽媽,非要把她丟入這段荒謬的婚姻裡,她能怎麼辦?
要是她去說會有用,她當初連嫁都不用嫁!他這不擺明在看她笑話嗎?
「這年頭的男人是怎麼回事?沒人格還是沒尊嚴?為了得到我父親的援助,你還真是委曲求全。」極盡嘲諷之能事。
不以為意的莞爾一笑。確實是如此,而且,大多時候,他還都讓自己的人格跟尊嚴一起結伴放假去。
「到口的肉,是很難吐出來的,我以為你已經很清楚了,這樁婚姻對我有極大的利益,如果你是想激怒我,讓我主動跟你離婚,抱歉,辦不到。」
「我真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瞧不起一個人過!」
「謝謝,我會當作這是一種恭維。」
余蓓妮氣得渾身發抖,扭頭走人。
這種因為生活小事而起的爭執,接下來還有更多更多次,多到不免讓他心生懷疑——
懷疑余蓓妮這個女人的身體裡,到底有沒有一丁點的人性存在?也許沒有。
懷疑在她身體裡流動的血液是紅色的嗎?說不定是藍色的。
懷疑她左胸下的心臟還有在跳動嗎?搞不好已經停止了。
他喜歡和平理智,她卻鍾情爭執吵鬧,以至於衝突總是一觸即發。
全拜不可理喻的余蓓妮所賜,他們的婚姻生活一點也不枯燥乏味。
有時候真的對她很反感,反感到哪怕是一眼,都不想看見她,但荒謬的是,即使如此,他卻從來沒有對她的身體反感過。
那件事情,還是會發生。
哪怕不久之前,他們才發生過爭執。
明明知道她壞,明明無法苟同她的行徑,卻仍無法抗拒她美麗身體的吸引力,屢屢忍不住想要擁抱她,佔有她。
為了一條多出來的熨線,她威脅著要把傭人的小臉燙花,還把大家訓得全都抬不起頭來,甚至還和他起了口角。
可,看看他現在又在做什麼?
他牢牢抓著她的手腕,迫使她無法抵抗自己,身下動彈不得的她,是他霸道狩獵而來的,他正等著一口一口把她吃干抹淨。
「不要碰我,我不是你的食物!」她咬牙說。
她當然不是,食物哪會瞪人。
忍不住抽扭著被壓制的身體,動彈不得的感覺,令她惱怒至極,尤其觸及他那帶有享用意味的目光,胸中的火就燒得更烈。
但不管她如何掙扎,不管她如何躲開,最後,尹棠璿總會讓她為自己做好準備,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一寸寸擠進她的緊窒與溫暖。
不要……
不要……
不要這樣碰她……
不相愛的兩個人,怎麼可以一再的讓這種事情發生?
她比誰都清楚,憤怒只是虛張聲勢,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屢屢被他輕易挑起的動情顫慄。
她逼自己清醒,拒絕沉溺,可是,每當他的手遊走在自己身上時,她那情不自禁逸出的呻吟又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說,她也喜歡他這樣對待她?
她討厭他用那種過分冷靜的目光看著她,因為那會讓她想到自己的搖擺不定,而覺得羞愧丟臉。
她不想讓這個可鄙的男人如此影響自己!
尹棠璿好幾次在心裡問著自己,怎麼會討厭一個人的性格,卻又同時那麼喜歡那個人的身體?
好分裂。
她說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一隻披著克己復禮的漂亮外皮,假裝彬彬有禮的衣冠禽獸。
或許真讓她說中了,他是,是一隻沉溺於她美麗身軀的……禽獸。
瞧,她渾身軟綿綿的,小嘴可憐兮兮的不住喘息,沒了平日張牙舞爪的姿態,倒像是一個被欺負得很慘的小可憐,實在令人莞爾。
這時候的她不罵人、不打人、不歇斯底里,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們才能獲得暫時的和平。
遺憾的是,這樣的和平,通常短暫而渺小,所以更顯得彌足珍貴。
「小姐,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尹棠璿剛進門,鞋都還來不及脫,那一句句忙不迭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的話語,已經搶先傳到他耳裡。
「怎麼回事?」他低聲問著應門的傭人。
「秀美把牛排煎焦了……」低垂著頭囁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