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伶牙俐齒的口才,倒教江書硯略吃一驚。
「我沒那麼說。」
江書硯緩下口氣,但仍堅持道:「雖然不必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至少不能做出驚世駭俗之舉,你不顧禮節,在房門之外隨意脫鞋還赤足跳入水中,這實在有違婦德!」
「婦德?」宛荺的語氣,好像聽見什麼可怕的事。
「我阿瑪從來沒拿這些束縛女人的教條來壓迫我們,你年紀也不大,怎麼思想這樣冬烘、老古板?」
「鈕祜祿將軍早年征戰沙場,在府裡的時間並不多,對於管教你們姐妹之事,想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江書硯低垂著眼眸,看似恭敬,但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你這麼說是啥意思?!你以為我阿瑪沒教我們嗎?」宛荺瞪大了眼,氣呼呼地質問。
這個人居然敢邪惡地暗示,她們姊妹兩人都欠缺管教。
「我阿瑪的個性雖然是有些豪邁、不拘小節,但他可不是不管女兒、只會放任的人,從小到大,基本的做人道理都有教導我們,一樣也不缺,但他可不會為了你們漢人老祖宗,訂下的那些綁死女人的規矩來束縛我們。」
「如今你既然嫁入我們江家,我們漢人的老祖宗,往後也就是你的老祖宗!」江書硯板起臉厲聲喝斥道。
聽她口口聲聲左一句「漢人老祖宗」、右一句「漢人老祖宗」,顯然沒把他的先祖當成自己的先祖,而且語氣裡似乎還有著蔑視之意,便不由得怒了。
「你那麼凶做什麼?我又沒說不認你的老祖宗!要我喊聲老祖宗,祭拜老祖宗也行,但千萬別叫我跟老祖宗學笑莫露齒、立莫搖裙的規矩,我可做不來!」宛荺想也不想地犀利回嘴。
「你——」
江書硯抖著手指著她的鼻子,氣悶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才忿忿罵了句。「真是無可救藥!」
說完,隨即拂袖而去。
「什麼嘛,咿……」
瞪著他修長的身影快速離去,宛荺又氣又惱,忍不住齜牙咧嘴,對他的背影扮了個大鬼臉。
這男人——
果然跟她當初所見時一樣討人厭!
她要離開這個惡夫跟這個束縛人的鬼地方。
絕對要!
打從那天過後,宛荺和江書硯又形同陌路。
而且不但不一塊兒用餐,他甚至也沒回房睡,也不知是睡在哪裡。
不過,八成是睡在哪個青樓妓女的香閨裡!
宛荺努起小嘴,憤憤地猜想道。
她可不是嫉妒,只是覺得憤慨,男人們若不尋花問柳似乎很難,饒是她的好阿瑪,偶爾也會上花樓喝酒聽曲兒,她額娘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她可不許自己的丈夫這樣!
這時她不禁慶幸,自己沒打算真正當他的妻子,他也不會是她永遠的丈夫,否則,這會兒只怕她已忍不住氣,翻了狀元府撒潑了。
發了好一會兒呆,無聊地左右張望,在一旁等著伺候的紋珠早已耐不住疲倦,點著頭偷偷打起瞌睡來了。
連紋珠都受不住了,可見這樣的日子鐵定真的很無趣。
她原本在自個家裡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全是因為嫁給了江書硯那根臭木頭,才讓她美好的人生一夕之間變了色。
而那江書硯分明是個壞心腸的獵人,把她當成可憐的畫眉鳥關進籠子後,自個兒就不知跑哪兒逍遙去了。
越想,她越覺得嘔。
憑什麼她要乖乖留在府裡當他的乖老婆,而他卻可以當沒她這人存在似的,自己在外頭快活?
不公平!這樣太不公平了!
「他憑什麼要我乖乖守在府裡?!」
宛荺突然拍桌大叫,把紋珠嚇得差點從椅上滾到地上。
「格格,您怎麼啦?」紋珠揉揉眼睛,慌忙的左右張望,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走!」
宛荺也不多廢話,扭頭逕自往房門口走去。
「啊,格格!您要去哪兒呀?格格——」
紋珠急急忙忙地追了過去。
「格格,您到底要去哪裡呀?」
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宛荺東看西瞧,心情顯然變好了,紋珠才小聲地問。
「出來逛逛呀!你不覺得我們整天悶在府裡都快發霉了嗎?」宛荺拿起一根凋有白蝶的玉簪,感興趣地對著光瞧著玉質。
雖說市場的攤子玉質不怎麼好,但這玉匠的凋工似乎不差,白蝶飛舞的姿態栩栩如生,教宛荺很是喜歡。
「是啊,這倒是……」
察覺自己似乎不應該這麼應和,紋珠連忙摀住嘴,趕緊補充道:「啊!不……我的意思是,雖然格格整天待在府裡,可能會有點悶,但沒跟狀元爺說一聲就跑出來,似乎不太好。」
「怕什麼?搞不好我們十天半月不回府,那根江木頭也不會知道。」她一直懷疑,江書硯這陣子可能根本就沒回府,不知窩在哪個美人鄉里。
想到這兒,宛荺突然沒了買東西的興致,正想把簪子放回去時,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騷動。
隱約聽到有人喊道:「是江狀元耶!」
江書硯?
她聞聲連忙轉頭去瞧——可不是嘛!
和一行人大大方方走在大街上的,可不是江書硯嗎?
還有兩位美麗的女子,一左一右地走在他身旁。一位身穿青衣,明亮艷麗。另一位則是一身潔白雅致,娉婷裊娜,依兩人秀氣嬌美的身形與衣著裝扮來看,似乎不是北方人的樣子。
兩位美人一左一右地偎在江書硯身旁,教人瞧了好不羨慕。
果然!發現他果然跟女人在一塊,宛荺眼中立即噴出火來。
在此同時,江書硯也發現了她。
「你怎麼會在這兒?」一見到她,他立刻用質疑的語氣問道。
「你為什麼在這兒,我就為什麼在這兒呀!」
宛荺從容地將髮簪放回去,擠出抹假笑,甜蜜地回答,但眼中卻燃著一簇旁人看不出的怒氣。
難道只許他帶著女人出門閒逛,她卻得像個深閨怨婦守在府裡嗎?
「江大哥,這位是……啊!」娉婷女子不知怎地,身子突然顛了下,連忙倚向江書硯。
「雲妹,小心!」他趕忙扶住她。
「表妹,不要緊吧?」
明艷女子也急忙扶住另一側,同時有意無意地朝宛荺瞟來一眼。
「啊,雪眉啊,你不知道這位是誰嗎?」
江書硯的同行友人聽了哈哈大笑,解釋道:「這位就是鈕祜祿將軍的愛女宛荺格格,同時也是江兄才成親不久的愛妻,想必她是特地到這兒來等江兄的。」
與江書硯同行的友人沒聽出方才宛荺的話全是反諷,以為是他們夫妻兩人相約會面,情意綿綿。
「哈哈!想必宛荺格格是特地過來這兒等候江狀元的吧?雖然才成親不久,但已看得出夫妻倆鶼鰈情深,真是使人欽羨啊!」這位多嘴的年輕人笑著說道。
要不是身處大庭廣眾之下,宛荺真想翻白眼。
他哪只眼睛看到他們鶼鰈情深啦?他們是水火不容!
江書硯與宛荺沉默著,誰也沒回答,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尷尬。
問話的人沒得到回應,立即明白事情可能並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腦筋也很溜地立刻轉而邀請道:「我們正要上前頭的悅翔酒樓用餐,既然格格嫂子也在這兒,那不如一塊兒去吧!」
「好——」
「不行!」
宛荺與江書硯同時回答,又同時轉頭互望一眼。
你憑什麼不許我去?!宛荺用眼神謀殺親夫。
你去幹什麼?江書硯一貫紋風不動的姿態,只用眼神透出清冷的訊息。
「我想娘子應該已經出來好一陣子了,府裡還有不少事,晚了外頭可能也有危險,娘子還是快些回去吧!」江書硯迫不及待要趕她回府。
「夫君說什麼笑呢!夫君在這兒宴請友人,我怎麼好失禮先回府呢?要是外頭真有危險,難道夫君就不危險嗎?」
宛荺這輩子從沒笑得這般燦爛,要不是她很清楚自己對江書硯低劣的觀感,連她都要以為自己喜愛上他了。
「那娘子是想?」
江書硯也堆起了笑,但那笑容卻緊繃得好像恨不得擰死她似的。
「自然是和你一道走了。」
哼,他想趕她走,她偏不回去,倒要瞧瞧他能奈她何?
「哈哈!那麼格格嫂子就跟咱們一道兒去吧!」男子一臉羨慕地道:「不過江兄與格格感情這麼好,真教人羨妒啊!我看我這光棍,也得趕緊娶個賢妻了。」
蘇仕群說著笑,在前頭帶路,江書硯跟隨在後,白衣女子與青衣女子照樣一左一右緊緊跟隨在他身旁。而正牌妻子宛荺則落在最後頭,由婢女陪著。
「那兩位小姐好生奇怪!明明格格才是人家的妻,她們跟人家湊什麼熱鬧?還偎著姑爺偎得那麼緊,臉皮真厚。」
紋珠一路嘀咕著,替主人抱不平。
宛荺嘴裡雖沒說什麼,但心裡其實也不太舒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等反應?照理說,她也沒打算把江書硯當成真正的丈夫,又何必在乎哪個女人黏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