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辦人歐凱陽大手筆包下「西爾飯店」五樓的雲濤坊,除了邀請以前的同學參加、還有歐樂雅的幕僚同事,以及多位歐家的長輩。
今天歐樂雅穿著一件黑色削肩小禮服,足蹬三吋高跟鞋,挽著韓慎爵的手臂,氣勢十足地踏入宴會會場。
「韓大教授,好久不見。」歐凱陽一見到韓慎爵到來,熱絡地上前招呼。韓慎爵露出一抹溫爾的笑容,禮貌地伸出手與他交握。「凱陽,好久不見。」
「我父親在裡面等你們很久了,快點入座,我先去招呼其它人,回頭再跟你慢慢聊。」歐凱陽說。
待兩人走進會場,見到奢華的排場以及全場的賓客,韓慎爵發覺自己上當了,這根本不是歐樂雅口中的小型聚會,根本就是政商界的交際場合。
歐樂雅挽著他的手臂,細聲地撒嬌。「我也不知道堂哥會把場面弄這麼大,還邀請這麼多人參加。」
韓慎爵蹙眉不語。
歐樂雅向侍者拿了兩杯香檳,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看在今晚我是主角的分上,別跟我計較好嗎?」歐樂雅繼續裝無辜。「伯父說很久沒看到你了,我們過去和他打招呼吧。」
韓慎爵沒有拒絕,因為他也想看看歐家人擺出這麼大的場面是想玩什麼把戲。
穿梭於滿場的賓客之中,歐樂雅就像只花蝴蝶,忙碌地接受眾人的祝福,而韓慎爵則保持一貫溫文沈穩的態度,將所有的疑慮與不滿藏在深邃的黑眸裡。
「慎爵,你終於來了——」歐志雄熱絡地拉他入座,遞了一杯威士忌給他。「這麼久不見,先來乾一杯!」
「伯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慎爵的酒量不好,還要灌他酒。」歐樂雅嬌嗔。
歐志雄豪氣地拍拍他的肩膀。「當我們毆家女婿的人,酒量怎麼可以不好,那以後怎麼陪樂雅應酬?」
「其實我跟樂雅——」韓慎爵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兩人的關係。
「我先乾為敬,今天看在樂雅的面子上,我就放你一馬。」歐志雄豪氣地一口喝掉杯中的威士忌,展現老大哥的海派氣勢。
歐樂雅笑得很開心,佯裝看不見韓慎爵質問的眼神,今晚她和堂哥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就是要將他「逼」回她的身邊。
「爸,人家慎爵是讀書人,哪能跟你這麼喝酒?」歐凱陽走近,搭著歐志雄的肩膀說。
歐志雄哈哈大笑,故作幽默地說:「慎爵是學政治的,我是搞商的,我們一起合作不就是『政商交流』。」
韓慎爵低笑不語,笑意卻不及眼底。
歐凱陽拉開椅子,坐在他的身側。「慎爵,明年年底我要參加選舉,最近幕僚團隊在擬政見,你來幫我一下。」
歐志雄跟著附和。「好不容易才將樂雅送上發言人的位置,現在凱陽在黨內初選也高票通過,以你在學術界清新優秀的形象,如果你來替凱陽背書站台,一定可以吸引許多年輕族群和學術界的票源。」
韓慎爵的眼裡蒙上陰沈的怒意,冷冷地露出一抹客套的笑容。「伯父,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我不碰政治的。」
「你在開什麼玩笑,天天教政治的人,還說什麼不搞政治?!」歐志雄對他清高孤傲的姿態有些不以為然。
「伯父,我想你應該對我的工作有所誤解,我的專長在於研究政治行為理論和教學,跟實際參與政黨或行政運作有所不同。」雖然生氣,韓慎爵仍是保持風度,不想將場面搞得太難堪。
歐凱陽熱絡地搭上他的肩膀,繼續說服。「我們當然知道你的專長在於學術研究,但如果我們能夠一起合作,對你絕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就算是在學術界,沒有一點人脈還是不行的……這點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對啊,年輕人耳朵不要那麼硬,一開始就搬塊石頭擋住自己的路,將來只會自討苦吃。」歐志雄冷冷地「警告」。
「謝謝伯父提醒,受教了。」韓慎爵臉上依舊保持溫爾的笑意,語調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歐凱陽嗅到一股不對勁的氣氛,趕緊出來打圓場。「樂雅,你帶慎爵去跳舞吧,玩得開心一點。」
「好。」歐樂雅聽話地挽起他的手,她也看出狀況不對了。
他保持一貫的紳士風範,沒有發火、也沒有指責,決定當歐樂雅最後一次的舞伴,跳完這支舞之後,應該不會再有太多交集了。
他不用再對她抱著歉意,覺得辜負了她的感情與青春,歐樂雅之於他,只會是生命中的插曲,而不是最終的選擇。
***
「你沒有話要問我嗎?」歐樂雅率先打破沉默,他疏離淡漠的態度令她十分難受。
「你沒讓你的家人知道我們已經分手的事吧?」韓慎爵一針見血地提出疑問。
她迎視他冷肅的臉龐,理所當然地說:「沒錯,因為我們最終還是會在一起,從以前到現在,這段感情一直存在我的心中,它不是過去式,你也不是我的前男友。」
「很顯然,我們之間完全沒有共識。」他下了結論,對她的歉疚與情誼都在這場餐會中灰飛煙滅。
「我想回到你的身邊……」歐樂雅柔聲懇求。「慎爵,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你心裡還是在乎我的吧?」
「不可能。」他拒絕得不留餘地。
「為什麼?你的身邊又沒有別人,為什麼要拒絕我?」見他拒絕得這麼直接,她激動地揚高音量。
「我現在不是單身,我已經有了女朋友。」這一次他不再保留,決定坦率說出。
想到心娣,他的眼神不自覺地放柔了,那個小丫頭現在大概縮在牆角生悶氣吧,他對她感到抱歉,卻不後悔來參加今天的聚會。
若不是這樣,他無法看清歐樂雅的心機與手段,明知道他厭倦金錢與權勢的糾葛,卻為了自身利益設局逼他。
「那個人是方心娣嗎?」歐樂雅試探地問。
他毫不遲疑地點頭,認真又嚴肅。
「她根本不適合你,你怎麼會看上她?」她不屑地冷哼,壓根兒沒將方心娣視為情敵。「她看起來迷迷糊糊的,有哪一點值得你喜歡?」
「我也說不上來自己喜歡她哪一點,我只覺得她傻得很可愛,而且她有一顆單純的心……」想到那個小麻煩的各種糗事,他的眼神盈滿了柔情。
「你對她只是一時的新鮮感、覺得好玩而已,那根本不是愛,她能帶給你什麼?」歐樂雅氣到口不擇言,完全沒了平時的氣質。
「快樂。」他想都不想地回答。「她帶給我最簡單的快樂,那是一種用金錢買不到的純粹快樂。」
看到她熱情燦爛的笑容,感受她純真自然的心意,他總能感染上她的好心情,情緒總是被她所牽引。
她冷哼一聲,對他的話不以為然。「你會後悔的,她對於你的人生一點幫助都沒有。」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麼,我不需要你口中那些所謂的『幫助』。」聽她這麼說,他更加確定他跟歐樂雅的認知與價值觀完全不同。
「那些『幫助』對你的事業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難道你要一輩子教書,天天窩在研究室,領那一點點的薪水?」
「這是我選擇的人生,你可以不支持我的決定,但請你學會尊重別人。」
「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自己的選擇!」歐樂雅還是不肯服輸。
「我不後悔。」韓慎爵看著她艷麗的臉龐,覺得歐樂雅變得好陌生,更加確定兩人再也沒有維持友情的必要。
從一開始,她就用各種名目和借口勒索他的同情心,可悲的是她一點都沒有去思考兩人當初分手的原因。
他無法忍受她對權力的堅持,甚至因此失去了最純真的自己;而她無法認同他的人生規劃,處處插手干涉。
或許他們看起來很相配,但那又怎樣?關於最重要的個性與價值觀,兩人之間卻一直存在著很大的岐異。
兩人沉默地對峙,引來許多好奇的目光,韓慎爵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與她拉開距離。「我先走了,謝謝你的邀請。」
「你現在離開的話,我會很難堪……」歐樂雅試著挽留他,因為她知道,他這一轉身之後,兩人就連一絲絲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我今晚來當你的男伴,已經讓另一個女生難堪了……」韓慎爵轉過身,毫不猶豫地邁開步伐離開會場。
耀眼的燈光打在歐樂雅艷麗的臉龐上,與她狼狽的身影形成強烈的對比,忿恨和嫉妒令她不悅地握緊拳頭,直瞪著韓慎爵愈走愈遠的背影。
***
韓慎爵回到家後,發現原本擺在玄關的布鞋與高跟鞋全都不見了,整間房子靜悄悄的。
他打開心娣的房門,發現棉被和枕頭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上,她的所有衣物與用品全都不見了,只有床頭留著一張小卡片——
我回家了。
謝謝你這陣子的收留與照顧。
再見。
心娣
他帶上門,回到客廳,看到散落一地的狗食和被撕咬得亂七八糟的衛生紙,他蹲下身,抱起「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