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文跟一錠白銀怎麼能相比?」她說得滿不在乎,完全不見稍早為了白白損失的銀兩大發雷霆的模樣。
她以為騙得了那對兄妹,就能騙得了他嗎?那一錠碎銀可不只五十文呀!
「你知道他們有急用。」他點出事實。
其實,從那對兄妹不斷交會的眼神即可看出他們是急需用錢才會找上他們,至於那對兄妹究竟知不知道麒麟的下落,便不得而知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願意將銀兩給他們,甚至讓他們先去辦要緊事而不阻止。
向晚總是了無生氣的黑眸閃過一絲莫名的光彩,緊緊盯著她。
「我怎麼知道,我們又沒說。」她只是需要兩個能帶他們找到麒麟,供這個難纏的男人繪圖的靈感罷了。
呵,嘴硬的丫頭。
「你確定他們會回來?」他又問。
「不回來我也沒轍。」聳聳肩,她顯得不怎麼在意。
「不去找他們?」
「又不知道他們姓什麼叫什麼,從何找起。」掏出鏡子,她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
適才她可不是如此豁達。向晚暗忖。
「走吧,我肚子餓了。」收起鏡子,她邁開步伐往和那對兄妹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來她似乎不像他想像中的那麼貪財,對於施捨,她也不吝嗇。
向晚的眼神裡不自覺流露出一抹暖意,看著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些不同於以往的意味。
「等等。」他喚住她的步伐。
「嗯?」輕應了一聲,她緩下腳步在不遠處回過頭。
向晚慢慢踱到她身畔,突然伸手捏捏她的粉頰。
水綺羅一怔。
「呵呵。」見狀,向晚發出爽朗的輕笑。
不同於以往沙啞難聽的破鑼嗓,此刻他的笑聲輕快且開朗,彷彿劃破了正午的悶熱,帶來陣陣清爽。
水綺羅有片刻沉醉於他的笑聲之中,忘了言語。
他平常是這麼笑的嗎?
她自問,卻想不起曾經聽他這麼笑過。
暖暖的日頭,爽朗的笑聲,人來人往的街上,卻只有她獨自享受著這一刻在心頭宛如花苞盛開般的滋味。
曾幾何時起,他在她面前少了挑釁意味十足的諷笑,多了這種不具任何意義單純的、率直的笑容?
這個男人……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走了。」向晚往前走了幾步,察覺她愣在原地沒跟上,這次換他轉過身等她。
猛地被喚回理智,失神的模樣被逮個正著,水綺羅俏臉一紅。
「沒事笑得那麼開心幹嘛?發癲啦!」
「我笑也礙著你了?」心情顯得很好的他,並沒有用上自己的毒舌功力。
「就是!」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她把所有錯都推到他身上。
「哦,那倒是說說哪裡礙著你了?」
「我肚子餓了,不想同你說這些有的的!」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惱羞成怒了。」
「我沒有惱羞成怒!」
「你明明就有。」
「沒有!」
「有。」
喧嘩雜亂的街上,只見他們一路吵吵鬧鬧,引來路人。
水綺羅完全忘記要維持自己的儀態。
向晚也忘了初時打定主意把她趕走。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人都有改變,只是自己都沒發覺。
第5章(1)
未時一到,兩個小兄妹準時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要出發了?」喝下最後一口茶,水綺羅付了帳,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向晚則是慢慢地拖著,一杯茶放到涼也不見他喝了多少,就是沒有起身的打算。
「這位大哥哥不去嗎?」男孩瞥過向晚。
水綺羅凝神細看他好一會兒,突道:「你們在這裡等一下。」話落,她也沒交代要上哪去,出了飯莊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
兄妹倆站在一旁和向晚大眼瞪小眼,不敢輕易移動半步。
「坐下。」向晚指了指面對自己的位置要他們坐下。
交換了一眼,男孩替妹妹拉開椅子讓她先坐下,才跟著入座。
「你們叫什麼名字?」向晚狀似隨口提起,伸手招來店小二要了一壺酒,再上一些下酒的小菜,反正等會兒自會有人替他付錢。
「朱暖墨。」男孩思索了片刻,開口回答。
從頭到尾沒開過口的女孩,遲疑了好半天後,才吶吶地開口:「我、我叫朱寒釉……」
「暖墨跟寒釉?」
兄妹倆同時頷首。
「真是好名字,替你們取名字的人肯定很疼愛你們。」向晚勾起和煦的笑痕,恬靜自在,不帶半點惡意和邪氣,很快籠絡了朱暖墨和朱寒釉的心。
「是娘替我們取的!」朱寒釉立刻神氣地回答。
「那要好好珍惜你們的名字。」向晚的笑容更加隨和。
朱暖墨和朱寒釉總是充斥著不安的眼神終於染上屬於他們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純潔,單純的快樂。
「大哥哥和那位姑娘是朋友?」朱暖墨有些好奇。
「從何看起?」他們一路上可都是假冒兄妹的名義,雖然兩人外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因為你們的穿著打扮,還有長相都不像。」朱暖墨端起面孔,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
「表情也不像。」朱寒釉忍不住插嘴。
「對啊,大哥哥,你還會笑,可是那位姑娘從頭到尾都沒笑過,雖然說不像在生氣,但就是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朱暖墨一邊說,朱寒釉邊在一旁點頭附和。
「哦,所以你們認為她很可怕?」
「不會。」說到這兒,兄妹倆又同時搖頭,「她是個大好人,只是不常笑。」
向晚笑了。
「沒錯。」三兩下灌進大口大口的酒,向晚蒼白的臉色漸漸浮現一抹病態的紅暈。
應該說水綺羅會端出最漂亮的微笑面對任何一個被她當作是對手、甚至是敵人的人,可對於沒有惡意,單純直率,發自內心的微笑,她去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許是因為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外表強悍驕傲,內在卻很柔軟……
想到這兒,向晚猛然一頓。
從何時開始,他瞭解那女人外表和內在的反差了?
向晚陷入沉思,偏著頭,原本搖著扇子的手漸漸停了下來。
「好了。」嬌嫩的嗓音響起,水綺羅重新回到飯莊,一見到滿桌的下酒菜和向晚手中的酒壺,妝容精緻的俏臉隨即多了幾道細痕,眉心也蹙起深刻的皺痕。
「我不是說了要省著點吃喝嗎?」才剛用過午膳,她也不過出去不到半刻鐘,他竟又叫了一桌的小菜和一壺酒,是存心想吃垮她嗎?
「我以為艷府水四當家不會在意這些小錢。」向晚故意抬出她的名號。
「如果你想接下來都睡在荒郊野外的話,大可繼續浪費沒關係。」水綺羅冷言冷語的回答。
她現在才知道待在家裡的好,以前她從未擔心過身上帶的銀兩會有不夠花的一天。
瞧了瞧她腰間多出的幾隻小壺,向晚當面拆穿她,「你有資格說我嗎?」
想也知道她是去買酒了。大概是飯莊的酒不合她脾胃,一頓午膳用下來也不見她喝了多少,還特地跑到酒莊去買。
「這是我的銀兩。」她哼了聲,沒承認也沒否認。
眼看他們兩個似乎要吵起來,朱暖墨忙不迭地插嘴道:「姑娘,咱們該出發了。」
水綺羅和向晚這才收起劍拔弩張的態勢。
「馬車已經備好,這邊請。」朱暖墨有模有樣的領在前頭,並開始講解接下來的路途,「路程分為兩段,前頭一段較為平緩的路可以乘坐馬車,到了入山後的小徑便得勞煩姑娘自己走了。」
出了飯莊,一行四人坐上馬車。
雖然馬車是他們兄妹雇來的,但頭一次坐在馬車裡,兩兄妹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大約要花多久時間才會到?」也不知水綺羅是看出來了,還是隨口提起,很快轉移了兄妹倆的注意力。
「現在上去的話,最晚日落前可以到。」以往他們都是徒步上山,若是這個時辰上山的話,大概都是天色全暗了之後才會到,但這回前面的山路是靠馬車代步,可能會快些。
「這麼遠?」艷媚的嬌顏覆上一層疑慮,似在評估可能遇上的困難。
「因為是在接近山頂的一處山泉。」
「下山不就是入夜後的事了?」 向晚用涼扇掩唇,咳了一陣。
「不,」 朱暖墨隨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熱茶,倒了一杯給他。「麒麟不可能在白天現身,所以今夜要在野外露宿。」
「在野外露宿?」水綺羅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要她在不能洗澡的地方過夜?先給她一刀算了!
「是的。」朱暖墨不加思索的應道。
「哥哥……」朱寒釉拉拉她哥哥的衣袖,要他小心水綺罹難看的臉色,斟酌點說話。
水綺羅真沒想到要看麒麟是件這麼困難的事。
麒麟不是說想看就能看見的,這點她當然曉得,也壓根不抱任何可以看見真的麒麟的希望,只想繼續找些能讓向晚驚歎的畫作或和麒麟相關事物,想辦法刺激他做畫的念頭。
所以一開始她只打算當被騙了,給這對小兄妹一些錢,也沒說要上哪兒找她,便讓他們離開,沒想到這對小兄妹拿了他人的錢,也很守信用,竟然能找到他們用膳的飯莊,還雇來馬車,當真要替他們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