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畢竟這不是針對他的病的藥,僅是一些強身健體的藥材。」水綺羅放下藥壺,終於露出沒信心的一面。
「不是?」朱暖墨很是困惑。「這不是姑娘特別去替大哥哥買來的藥嗎?」
藥材不便宜,平時要替母親請大夫和抓藥的開銷讓他們非常瞭解,尤其水綺羅身上帶了好幾壺,更不是一筆小數目。
但朱暖墨怎麼也想不通既然都要花銀兩買藥了,為何不買能醫治向晚病情的藥呢?
聞言,水綺羅神情更加黯然。
他從不提起自己的病,也不願意看大夫,她怎麼可能知道該抓什麼藥?
看出她沒有說出口的為難,朱暖墨取了一些乾淨的泉水遞給她,「這是麒麟泉的泉水,會有幫助的。」
「嗯,謝謝。」水綺羅接過,但沒有,立刻讓向晚喝下。
「這裡是祥和之地,就算看不到麒麟大人,也一定會對大哥哥有幫助的。每次只要我們帶泉水回去給娘喝,娘那天的食慾就會很好。」朱寒釉另外拿出一些乾糧給她,「姑娘也吃點東西吧。」
接過乾糧,水綺羅這才注意太陽已經落下。
「你在幹嘛?」
朱暖墨在不遠處似乎拾著什麼東西,水綺羅見了忍不住問。
「撿些可以用的木柴。」他頭也不回的回答,「快要入夜了,要先生火才能煮東西吃。」
煮東西?
她以為手上這些又硬又難啃的乾糧便是他們準備的食物,沒想到還有其他的。
這兩個小鬼憑著「誠信」這一點,將來可以成就一番事業。
「我們有帶米,但是大哥哥的情況可能吃不下飯,用麒麟泉的泉水煮些粥好了。」朱暖墨很快生起火,拿出鍋碗瓢盆,洗米炊飯,熟練的動作看得出來早已習慣。
朱寒釉也只愛一旁能幫忙就幫忙,不幫忙也跟著哥哥打轉。
小兄妹互相依靠的情景,烙印在她心版上。
想起自己的手足,自小到大他們一起用膳,一起睡覺,一起接受夫子的教導,一起調皮搗蛋被罵;雖然也有分開的時候,但他們總不忘捎封信關心彼此,如今她出外已久,也開始想家了。
她的視線又落在向晚面無血色的俊容上。
我沒有家人……
她驀地想起他說過的話。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在這世上,孑然一身,沒有人可以依靠,那是什麼樣的苦澀滋味?當時她竟然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甚至拿這件事同他鬥嘴……
「對不起……」白皙溫軟的柔荑徐徐地撫上向晚幾乎沒有溫度的臉頰,話裡滿是懊悔。
見狀,朱家小兄妹也只能沉默。
畢竟他們誰也無法預測向晚何時會醒來,又或者會從此沉睡下去,永遠不醒。
第6章(2)
入夜,萬籟無聲。
水綺羅替睡著的朱家兄妹蓋上帶來的薄被。
向晚迷迷濛濛醒來,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幕——她像個母親細心照顧兩個孩子,也像神聖又純潔的仙女,偶然出現於凡人面前。
她仍是一副風吹不亂,泰然自若的優雅姿態,只是眉心不自覺地擰起憂心的皺痕,年輕嬌媚的臉龐添了幾許成熟的哀愁。
原本沒打算驚擾這片刻的寧靜,但是當他回過神時,她已經來到他身側,拿起小壺拔開壺蓋,眼看就要湊到他的唇邊。
「咳咳咳……」肺部一陣緊縮疼痛,他才驚覺是自己咳嗽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下意識想躲避,但是喉頭無法抑制的瘙癢感難受得緊,不喝點東西停不住咳嗽,所以他僅是掙扎一下便屈服了。
出乎意料的,不是苦澀難下嚥的藥汁,而是一股清新甘甜的味道。
「好些了嗎?」她問。
「這是……?」他的聲音沙啞得難以聽清楚。
「水。」水綺羅面無表情的回答。
「水?」她不是說……
「正確一點來說是麒麟泉的泉水。」見他不再猛烈的咳嗽,她轉身盛了一碗粥給他。「既然是麒麟泉的泉水,便不是兩個小鬼帶來的,要喝多少隨便你。」
「我們到了?」他這才有心思環顧四周。
壯麗的瀑布奔流而下,形成一處泉水,他們就在離瀑布不遠處生火露宿。
「是我把你扛到的。」她怏怏不快地糾正他的用詞。
她仍在生氣,向晚感覺得出來。
「他們睡著多久了?」他挑了個不會引起戰火的話題。
孰料,她不以為然地嗤了聲,「沒有你久。」
「我睡了多久?」他又問。
水綺羅先是看了他一眼,才轉過頭繼續去看顧火勢,「三日。」
向晚未加遲疑地反駁,「不可能。」
假若他昏迷三日,沒道理醒來還在這兒。
「哼。」謊言被拆穿,水綺羅不悅歸不悅,倒也沒有想要圓謊的意思。
木柴在火堆中辟啵作響,她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沉寂,來得突然卻不突兀。
向晚注意到自己除了和小兄妹倆一樣蓋著薄被外,為了讓他睡得舒服,身下還墊了一件,而她什麼也沒有。
眼下都幾更了?她看起來根本沒好好休息。
「你吃過了嗎?」
「……很早就吃了。」似在猶豫該不該這麼輕易忘卻他們吵架的事實,綺羅猶豫了許久才慢吞吞的答腔。
向晚在她反覆的動作中瞭解一件事。
捧在手中暖而不燙手的溫度說明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睡,不時添加薪柴,就怕他醒來後沒有熱食可以吃。
心底流淌過的暖流也溫暖了他盈滿眼底的玩世不恭和逢場作戲的冷淡。
這要他如何說服自己她只是為了一張任何畫師都能輕易畫出來的繡圖,才會對他這麼好?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現下幾更……」他喃喃道,想知道她究竟為他等了多久時間。
「打更的又不會繞到山頂來,我怎麼會知道。」
屬於她會說的諷刺挖苦回答,此刻聽在向晚耳裡卻是那麼的順耳,沒有挑剔。
如果現在不珍惜一點,以後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聽見,他們還能繼續同行多久?她究竟能忍受他多久?他……還能活多久?
「好吃。」向晚舀了一口粥吞下,也把感動鎖回心底深處不讓她瞧見。
算了,暫時別想太多。
饒是兩人鬥嘴甚至意見不合吵架,她也從沒棄他而去,甚至在他昏厥的時候,這個高高在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小事不需她操心,大事毋須她掛心的水四當家竟親自替他煮粥。
他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是嗎?明日你同暖墨說去。」水綺羅的語氣聽不出是開心還是生氣,目光始終停在火堆上。
更正,她只負責看火。
「哈!」向晚忍禁不住。
「笑?難道你就會炊飯了?」哼!不是她不會,是燒飯煮菜這種事輪不到她親自來做!
「是不會。」相較於她,向晚的口氣便顯得輕鬆愉快。
見狀,水綺羅心中升起一陣疑惑。
這男人是不是忘了他們曾經大吵一架的事?
三兩下吃光粥,他將碗遞回給她。「再一碗。」
「還要?」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添第二碗飯,雖然是粥。
「能吃即是福。」
「從你的食量來看,我會以為你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怪覷了他一眼,水綺羅喃喃念著,又舀了一碗粥給他。
向晚接過粥,沒有反駁。
連續吃了三碗粥,他的氣色終於紅潤了些。
「麒麟出現了嗎?」他冷不防的問起。
「你真的認為會有麒麟?」氣還沒消,她的每句話都帶著濃濃的嗆辣刺人。
唉,她似乎沒打算輕易原諒他呀!
向晚終於冷靜下來,思考整件事情的經過。
從她出發前去替他買藥,他便清楚她總是照顧著他,雖然嘴上不說,也從沒向他討過人情,她一直是很照顧忍讓他的。
床給他睡,或許睡前發幾句牢騷;帶他吃最好的,或許總念著盤纏快用盡;半夜起來看他有沒有踢被子,有酒絕不吝嗇分給他……她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他。
試問,有誰能看出他當時臉色很差,還去替他張羅?
是他把話說的太難聽,對這個高傲的女人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如今他們或許可以什麼都不說,回到原本相處的模式,但是他知道,只要不說清楚,沒有一方退讓,同樣的事情定會再度上演。
他不希望再在他眼裡看見同樣的傷心。
「給我。」
「什麼?」他沒頭沒腦的索討,她怎麼會知道他的是要什麼。
「那個。」向晚指著她腰間的小壺。
「你不是說不喝嗎?我還準備下山後拿去餵豬咧!」超強力的酸味挖苦迸出她的嘴巴,奚落他的意思明白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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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把豬喂得白白胖胖是想快點吃到好吃的豬肉?」向晚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吃豬肉總比倒掉好。」水綺羅皮笑肉不笑地接話。
「既然都花錢了,我想就別浪費了。」
「怎麼?向來打著不看大夫不吃藥的招牌,您向大師是受了什麼刺激?」更酸的話逸出紅唇。
向晚霎時氣短。
看來要這個女人原諒他,絕對不是同她瞎扯淡幾句便訥訥個得逞的,若是沒有好好道歉的話,她絕對會在這件事情上酸他好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