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好像有點奇怪……被打的人哭笑不得,不知道該不該說謝謝。
他一抬起頭,陳九湘不禁歎為觀止。
好精采啊!
基本上那張五官已經看不太出來長什麼樣子了,他的一隻眼睛腫到只剩一條縫,還有一邊的嘴角在沁血,差不多就這樣了。
慢著,這樣的傷勢怎麼會到「長什麼樣子都認不出來」的地步?
實在是因為這個高中生好像很痛很痛,拚命齜牙咧嘴,五官扭到非人類所能及的程度,讓陳九湘不禁歎為觀止。
「嘶,好痛好痛……」臉變形得更厲害。
「我看也還好吧。我弟平常跟人家打架,傷勢都嘛比你重十倍的,我看你沒什麼大傷啊。」陳九湘不禁有點唾棄。
「呃?」被她一講,被打的人頓了一頓,好像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唉下去。
雖然兩個人都蹲著,陳九湘估計他大概和自己差不多高。他的皮膚很白,好像很少運動的樣子,個頭又單薄,看起來一臉文弱書生的樣子,難怪會被人家打好玩的。「你的腿沒有斷吧?」她問。
「呃,沒有……」
「那有沒有內出血?」
「我想沒有吧……」
「沒有就站起來啊!一直賴在地上做什麼?」她跳起來一喝。
「啊?」被打的男生又頓了一下。
救命恩人都這麼講了,他就算斷腿斷手,用嘴巴咬枴杖也應該站起來。高中生苦笑一下,看到旁邊已經破了一邊的眼鏡,撿回來戴回鼻樑上,然後扶著牆把自己撐起來。
「同學,謝謝你救了我。」
站起來之後,他真的跟她差不多高,一臉的白淨秀氣,看起來就是個聽話的乖寶寶,老師說話絕對不回嘴的那種,好好一個高中男生感覺卻比她這個大女生更文弱。陳九湘瞄了眼他的學號,發現他和自己一樣是一年級的學生。向來仰慕高手大俠的她不禁歎了口氣,有感而發!「你很虛耶!同學。」
她的表情竟然還滿責怪的,那個男生神情更加尷尬。
「啊……呃……對啊,我很少跟人家打架。」
他左眼有傷,鏡片又遮住了他完好的那只右眼,整個人的五官去掉一半,除了感覺這男生長得很白淨清秀之外,陳九湘也沒有留下什麼太深的印象。
「那三個人為什麼要打你?」她比較關心的是這一點。
「他們叫我給他們錢。」男生推了一下眼鏡。
「那你就給他們啊!如果他們碰到的是我弟,我弟就打得他們在地上爬了。你不會打架的人,當然只好花錢買生命。」雖然姊弟倆號稱是死對頭,陳九湘還是挺愛把這個弟弟掛在嘴巴上提的。
「我是給了,可是他們嫌不夠,就把我拖到這裡來打了。」男生苦笑。
「真的?好可憐。」陳九湘終於有點同情了。
男生看了看這位明艷俏麗的救命恩人,又說了一次:「謝謝你救了我,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不用了啦!為善不欲人知啦!我叫陳九湘。」為善不欲人知結果還是把自己名字報出來了。
「謝謝你,我叫……」
「啊!完蛋了!」陳九湘陡然捧頭大叫,「我完全忘了要幫我媽買醬油的事了——完蛋了完蛋了,回去一定會被剝皮!我要走了,你也趕快回家吧!那些壞學生已經跑掉,不會再回來找你麻煩了,再見!」
砰砰砰,少女一眨眼跑得不見蹤影。
男生望塵興歎。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身狼狽,再看看掉在不遠處的書包,苦笑了一下,撿起書包和講義,拖著傷體一步一步往外走。
「啊……嘶……好痛……」
唉了兩聲,腦子裡突然響起一句脆生生的!
你很虛耶!同學。
男生頓了一下,搖搖頭苦笑,接下來倒是沒有再唉了。
「喂,你們剛才在校門口有沒有看到?宋輝煌不知道怎麼了,今天帶著一頭一臉的傷來上課。」教室前方靠窗戶的座位,幾個女同學聚在一起交頭接耳。教室後方,另一群女生聚在角落,也在交頭接耳。兩派人馬儼然陣線分明。
「幫主,你有沒有聽到?聽說二班那個宋輝煌被打了。」她忠心的副幫主湊上來咬耳朵。
「被打就被打,好學生被打關我們什麼事?」「其它幫」幫主陳九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剌刺的說。
這個「其它幫」的成立是有典故滴。
話說,有一次上數學課,老師開始發前一節的小考考卷。
依照慣例,成績好的人考卷都排在最上面,最先被叫到名字。也依照慣例,陳九湘最看不慣的副班長石丹琪是第一個上去領考卷的,第二名是班長,然後是風紀巒股長,衛生股長,雜七雜八長……總之,班級裡有掛個「長」的都去領完了。向來屬於中等偏下的陳九湘看著那一長串的乖乖牌,心裡冷哼。搞什麼!也不過就是張小考考卷而已,搞得跟總統頒勳章一樣。
最後,數學老師看著桌上剩下的考卷,再看看其它還沒領到考卷的人,歎口氣說:「唉,你們其它人自己來把考卷拿回去吧。」
班上功課不好的學生霎時嘩然,群情激憤,拍桌奮力而起!
……好啦,沒有人這麼有膽啦!不過大家心裡真的很不爽就是了。
所有的「其它人」一窩蜂堆到前面去找考卷,好像最後一個拿到考卷的人成績就最差似的,沒有人想當那最後一個。
從頭到尾,陳九湘一直坐在自己座位上,等其它人先拿完。
「陳九湘,你怎麼不來拿考卷?」等人群散去,數學老師發現還有一張考卷沒領走,於是看看名字,再看看她。
陳九湘的俠女性格又發作了。她皺著眉,海派地揮揮手。
「我們其它幫的總有一個人要墊底啊,我墊底好了。」
於焉,一堆人心悅誠服,心花朵朵開,「其它幫」就此成立。
從此,只要是成績中下、不擅長拍師長馬屁、不懂博師長歡心的「其它」人,就是她其它幫的幫眾,至於那個什麼宋輝煌……從她一進來開始,每次有什麼作文比賽、書法比賽,乃至於學期成績排名之類的,這個宋輝煌如果拿第二名的話,一定是因為第一名從缺。到現在,一年級也不過才下學期而已,宋輝煌的名字連二、三年級的學長都聽說了。
她是沒注意過這個人啦,只知道這名字一天到晚在表揚會上被念到,簡直是個拿比賽當飯吃的傢伙;換言之,是個男版石丹琪,她的對頭之一。
宋輝煌、宋輝煌,聽這名字就知道家長對他有多大的期望;他如果有兄弟的話,八成叫宋光宗、宋耀祖之類的。
總之,這種人完全就是她們其它幫的敵人,堂堂幫主必須立下示範。
「管他被誰打!反正咱們兩邊井水不犯河水,他們好學生幫的人不要來礙著咱們就好了。」陳九湘豪邁地道。
「小湘……」一個鬼氣森森的語調在身後響起。
「呃啊!」陳九湘差點跳起來。
她驚魂甫定地拍拍胸口,回頭看著那個發聲的人。「陰同學,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拜託你下次冒出來之前有個音效好不好?」
「對不起,小湘……」陰涼的低語如陰風吹拂。陰同學是她們其它幫裡最奇怪的一個……呃……生物。本來想用人類,不過好像生物會比較好一點。
陰同學天生八字輕,陰氣重,再加上氣血循環不好,永遠是一張慘白的臉,和一頭清湯掛面的髮型。因為她那身森森鬼氣實在太嚇人了,除了自認八字重的陳九湘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同學受得了在她身邊多待兩分鐘。
偏偏陰同學還正好就姓「陰」,到最後全班都忘了她的本名,一律叫她!陰同學。
曾經有人拿「櫻桃小丸子」裡的野口來比喻她,不過陳九湘認為,野口只是比較不活潑而已,看起來還像個正常小孩。至於陰同學……嗯,如果七月半讓她晚上站在路旁邊,什麼都不做,只是這樣白慘慘的盯著過路人,那條路不久之後就會開始出現「抓交替」的傳聞。
「你你、你要說什麼?」即使很熟了,陳九湘還是要花幾分鐘適應一下陰同學的陣陣寒氣。
「我只是要說……大家擔心的,應該是……最近被壞學生打的傳聞……越來越多了……會不會有一天我們也有事?」陰同學不是故意的,只是她天生陰氣重,中氣不足,所以講起話來都這樣斷斷續續。
「放心啦!這種事包在我身上。我是你們的幫主,我會放任大家被欺負嗎?保護幫眾是我的職責。」這人俠女性格發作,又開始亂開支票了。
「那就好……謝謝幫主……」陰同學慢慢地飄回她的位子上,頭低低的不再看任何人。
媽啊!簡直像教室裡出了一條陰魂一樣!陳九湘用力吸氣,讓自己重拾光明燦爛的力量。
「陳九湘?」副班長過來叫她了。
「幹嘛?」陳九湘一臉敬而遠之的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