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抬頭,就立刻跌入兩泓深潭中。
「龍公子……」她小聲的喚著,小臉漲得緋紅,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看著他那雙含笑的眼瞳。
又、又遇上了!這是茶肆裡那些說書人說的「有緣」嗎
啊啊!她怎麼能這樣想?「緣份」這種東西是不可能發生在她這種小丫鬟身上的。也只有像小姐那樣的名門千金,才有資格和龍公子有緣份吧
心底有些悵然,但她也沒時間去深究那份倜悵感,因為她聽見了懷峰寺緩緩敲響的鐘聲。
「糟了!」她立即掙脫他的懷抱,趕緊撿拾散落一地的祭品。
她快要趕不上小姐指定的祭拜時辰了
「你沒事吧?」龍君昶也跟著蹲下身幫她收拾,「這麼重,難怪看你提得很吃力。」
沒空跟他多說,李春絮收完東西之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提著籃子,大步就要往懷峰寺跑去。
「等等!」他一手拉住她,溫柔的說:「你要進寺裡?我幫你吧。」
「可是……」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她就發覺腳下一空,被人攔腰抱起,迅速的穿過寺前小道,來到懷峰寺的大門,快得讓她連尖叫的時間都沒有。
「瞧,很快吧?」龍君昶在寺門前輕輕的將她放下,並把提籃還給她。
「……謝謝。」瞪著他,李春絮發覺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是方才被嚇到抑或是看見他笑容的緣故。
「我在外頭等你吧!」撩起衣角,他在寺前的台階坐了下來。
「你……要等我?」
瞧她一臉吃驚,龍君昶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這樣等一下才可以幫你提東西。」
「不必勞煩公子。」李春絮搖搖頭,一臉受寵若驚。
她還頭一次聽見有人要幫奴婢提東西的。而那個奴婢還是她自己
「一點也不麻煩,我也準備要下山了。」
李春絮默默的看著他粲笑的臉,才轉身定進懷峰寺。
等她出來,他應該就因為熬不過毒日頭先走了吧
從來就只有她等人的份,可沒有人說過要等她,更何況,這天氣如此熱,他又是大戶人家的子弟……
他應該知道她只是一名小小的丫鬟才對,沒必要對她這麼好的。
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樣,都無視她的存在,或隨意使喚她,她大概還比較能適應一點吧……
這樣想想,她還真是天生奴婢命,就連有人對她好,她都不太習慣。
記憶中,就連把她賣掉的親生父母都不曾對她好了,而他對她而言,只是個陌生人而已,不是嗎
思緒不停地受到干擾,李春絮在跪拜神明時腦中還不斷浮現龍君昶的臉孔,害她把求籤的對象說成自己和他,直到拿了簽後才發現。
「上上籤吶!」寺裡解籤的師父笑道。
「呃……」她是不是應該回去重新再求一張
「會是一段好姻緣。」已上了年紀的老師父看她滿臉漲紅,慈眉善目的說著,雙眼中透著洞悉的瞭然。
「好……姻緣?」不是吧!她和龍公子
李春絮無言的回頭看了看那尊高高在上的菩薩金身,裊裊香煙中,依稀可見菩薩微微的笑著。
是錯覺吧?一定是因為今天天氣太熱才讓她有這種錯覺的。
那她現在還要再求一次簽嗎?萬一替小姐求到的簽不好……算了,就拿這張簽回去交差好了,反正她不說,小姐也不會知道。
「我幫你提吧。」
才出寺門,溫和有禮的聲音隨後響起,且有人很順手的就替她接過提籃。
李春絮呆愣地看著眼前俊笑的臉。
他真的在等她呢……「謝謝。」
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她的心裡還是覺得很下踏實。他到底為什麼要等她,還幫她提東西、陪她下山
「龍公子,你……」原是要問的,可是話到舌尖又嚥了下去,生怕他給的答案會是自己自作多情。
說不定他只是順便而已,她一個小小奴婢,哪來那麼多風花雪月的想法
「叫我君昶就好,怎麼了?」龍君昶低頭看看嬌小的李春絮,眼底有著寵溺。
方纔他要下山時,就見她「拖」著竹籃,瘦小身軀幾乎要承受不住,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看得直心疼想幫她分擔一點重量。
沒有想過會又遇見她,但再次不期而遇,心裡的喜悅似乎又更深了些,就連這兩天和杜彥一塊調查事情的無趣都被他給暫時扔一邊去了。
嘖,一想到這,他就覺得哀怨。
他離家就是不想每天勞心勞力的過日子,誰曉得盤纏用盡,不得已只好投靠以前的同窗好友,結果那傢伙一口答應要收留他,根本就是不懷好意
淨是要他做些得東奔西走的事……
不過幸好,在這裡遇到她,這倒讓他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原本還在想著要不要半夜偷偷跑去找她的……可又覺得有些唐突。
大概因為家裡都只有兄弟的關係,加上初見面時又看見她哭得淒慘,才忍不住想把她當成自家小妹好好照顧一下……咦?小妹?對呀!他之前怎都沒想到
他可以認她為義妹呀!這樣就可以帶她回龍家堡,她就不必待在王家受罪了。
「沒、沒什麼,只是好奇你怎麼會上山來,也是來拜拜的嗎?」或者,是來求姻緣
懷峰寺之所以有名,就是因為寺裡的姻緣簽十分靈驗。
靈驗……多半是假的吧,她剛剛求到的簽看起來就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況。說不走寺裡的簽為了吸引香客,全都是「上上籤」呢
想是這樣想,但小臉蛋還是忍不住泛紅,李春絮更覺煩惱。真是的,打小就不容易臉紅的,怎麼一遇到他,就頻頻覺得害羞
「不是,只是受人之托,來山上瞧瞧。」龍君昶隨口回道。
一個月前在淮陽山上兜轉時,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現在因為受杜彥所托才又上山來看看,也更加深了他心裡的疑惑——
這麼大的一座山卻連只飛鳥都沒有,豈不是太詭異了
「瞧什麼呢?這山裡除了樹和野草之外,也沒什麼其他東西了。」李春絮滿眼疑問。她可看不出這山上有什麼東西可以看的。
「也對。」他笑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叫我上來瞧些什麼。」
「他……錦繡坊的大當家?」
上次就看見他和錦繡坊的大當家像朋友一樣有說有笑的,她才更加確定他出身不凡,跟她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是呀,你知道他?」
「不是很清楚……」口氣顯得有些遲疑。
樂平縣裡人人都說,錦繡坊的大當家是個喜愛刺繡的娘娘腔,而且還是喜歡男人……龍公子,不會就是杜當家喜歡的對象吧
想到這兒,她又忍不住抬眼瞄著他。
他生得真好,要說會被錦繡坊大當家喜歡上,那也不是沒有可能……那他呢
他也喜歡男人嗎
「不清楚也沒關係,那傢伙老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以後要是看見他,就躲遠一點。」
李春絮聞言,再度向他撇去奇異的一眼。
自她的眼神看出端倪,龍君昶笑問:「覺得我的說法很奇怪嗎?」
「……也不是。」
「我和他從小就一起在瀛州書院求學,一直到幾年前各自回家,但都還有書信往來,那天……就是,咳,我不小心吃了你的晚飯那天,我才忽然想起那傢伙就住這附近,可以投靠。」
「書院……是追求學識、考取功名的那種書院?」李春絮好奇的插話。
打小就沒離開過樂平縣,「書院」這詞,她只聽說書人說過。
「呃……是那種書院沒錯。」他緩緩的眨眨眼,「可是我們沒去考取功名。」
「難怪你們感情這麼好。」
「誰跟他感情好了?」龍君昶小聲的咕噥,見她一臉興味的瞧他,才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嘛!今日他幫我,下回我幫他,再加上又是老朋友了,難不成他還能拒絕讓我投靠?」而且那個「下回」還來得該死的快
瞧他現在不就得為了杜彥四處奔波
「你也有需要人幫的時候啊?」李春絮頗覺訝異。
她還在想,依照他那天所「展現」的驚人絕技,應該是可以過得很愜意才對。
「每個人都會有的。不然我就得露宿街頭、挨餓受凍了。」
「看起來不像……」
「不像什麼?」
「……」自然是不像會挨餓受凍的人呀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雖然已經很晚了,但他一身上好質料的白衣,還是讓人能輕易看出他非富即貴的出身,這樣的人哪可能挨餓受凍
可是,他那時候是跑到府裡偷東西吃……啊!難道他是個家道中落的少爺,所以才淪落至此
真可憐……李春絮在心底歎息。
一陣清風迎面吹來,拂過她的面頰,帶來一陣清涼,卻也同時將她手中那張沒有握緊的吉簽給吹走。
「我的簽紙——」
李春絮驚叫出聲,趕忙往簽紙被吹至草叢的方向跑去,龍君昶則立在原地,含笑看著她活蹦亂跳的背影。
她跑的速度其實挺快的,不過,就一張簽罷了,值得她這樣去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