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瑤。」這日上午,好不容易完成打掃靳子桀住宿木屋工作的倪小瑤,才剛離開便被同事陳美華喚住。
「嗨,美華。」推著清潔車打算前往下一棟木屋打掃的倪小瑤對同事微笑響應,那笑容卻有些慘淡。
「你也打掃完了?」推著清潔車由另一方向而來的陳美華笑道︰「真好啊!你負責的這間客人是個大帥哥。」她一臉羨慕。之前曾不意看見由這棟木屋走出來的客人,是個成熟的酷帥型男。
「哪裡好了?那位機車先生龜毛得要死!我到現在才整理完這一棟而已!」她忍不住向同事抱怨。
一般情況下,連續住房的客人房間最容易整理,不需動到客人擺放的物品,只要更換廁所用紙及毛巾,簡單清理一下浴室、洗臉台或地板積水,若廚房有動過再做清理,接著補充一下客廳茶包,倒個垃圾就可以。
只是要求過多的他不僅要她將床單、枕頭套天天更換,棉被折成豆腐狀,還得將屋子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全擦過、拖過一回才行,比客人退房後的全面打掃還費工夫,害她工作進度嚴重落後,真怕被誤以為偷懶,不久就要被經理叫去訓話了。
「機車先生?」陳美華微詫。意外個性溫順、向來好說話的倪小瑤會如此氣憤填膺。
「噓噓!」驚覺自己方才音量過大,加上同事大聲強調那名詞,她趕忙以食指指著嘴巴,要對方噤聲。
此刻她們就站在這棟木屋前,她怕不慎被屋裡的男人聽到,對方會不爽地更找她麻煩。
「走遠點再告訴你。」她低聲說道,忙推著清潔車往前走。
木屋裡,靳子桀就站在窗邊,伸手微拉開窗簾,一雙深眸望向開啟的窗戶外正站在屋外步道上與人談話的倪小瑤。
方纔她的抱怨,他聽得一清二楚,不覺生氣,倒對她的反應有些玩味,再見她突地伸手比劃噤聲,一顆腦袋朝木屋這方緊張地張望,旋即推著清潔車快步離開,那模樣令他莞爾,嘴角淡淡輕揚。
他以為她是真能忍氣吞聲的小媳婦,面對他的再三刁難,總是一再笑咪咪地道歉,他突然覺得有點無趣,如今聽她總算發出怨言,發覺原來她還有點脾氣,莫名地對刁難她又興起熱誠。
他似乎忘了為難她是想逼她離職的初衷,不覺間將她當成玩具在看待。
第2章(1)
翌日,一大清早,靳子桀難得早起,徒步往森林步道而去,放鬆心情享受早晨的好空氣,沐浴在森林芬多精中。
他選擇較少遊客會走的步道,這時間也不太有人來散步,四周非常靜謐。
忽地,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些微窸窣聲,循聲側過頭望去,意外看見一抹身影。
那是道衣著輕便的嬌小身影,雖沒穿制服、系圍裙,他仍一眼認出那是被他刁難了三日的倪小瑤。
他看見她走到一棵大槐樹旁,神情有些鬼鬼祟祟,朝四周張望了下,他忙閃躲到一旁樹後,心生好奇想偷看她打算做什麼。
沒料到竟是看見她發洩情緒的奇怪畫面。
她學起童話故事〈國王的驢耳朵〉,對著樹洞喊叫--
「靳先生是機車龜毛大王!超級霹靂無敵大奧客!咒他吃飯噎到喝水嗆到走路扭到買樂透槓龜半夜作惡夢跌下床!」一口氣說完,她抬起頭,看了下四周,沒有任何動靜。
這是她在這裡工作至今,第二度來這棵老樹發洩情緒,她很早便發現這棵老樹的樹幹下有個大窟窿,幾個月前曾因工作上受委屈跑來這裡發洩,沒想到發洩過後心情大為舒坦,這次隱忍了三天怨念,讓她終於有些受不了,要趕緊將悶在心裡積累的怨念發洩出來。
她再度彎身,將頭探進樹洞裡,喊道︰「靳先生是王八蛋!烏龜臭雞蛋!渾身銅臭、小肚雞腸,雞仔腸、鳥仔肚、豬屁眼……」她雖用國台語一起叫罵,但很少罵人的她,一下子便辭窮了。
「還有、還有咒他以後生的孩子沒屁眼!不對,這條不算,不能遷怒無辜。」她逕自搖頭,更正咒罵。「讓他以後怕老婆、被兒子欺負、被女兒指使……」知道他單身未婚,卻不知有無交往對象,「還有,被現在的女友嫌棄、工作被上司刁難責罵,遇到的客戶都是奧客……」不清楚他從事什麼工作,只能極盡所能的找詛咒理由。
一古腦兒罵完,她抬起頭,站直身子,用力深吸口氣、再吸口氣,早晨森林空氣清爽宜人,她心情也瞬間恢復清朗。
「太好了,以後就不怕那龜毛先生刁難了。」她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想之後只要累積一天怨怒,隔日一大早就來這裡宣洩,便又可以好好工作了。
她住在渡假村內的員工宿舍,負責住房及環境清潔工作,一天工作八小時,一周排休兩天,多是非假日,雖上白天正常班,但一有晚班服務生請假找人代班,她總義不容辭搶第一。
她每週會回家探望住附近的母親一、兩次,多利用下班後的時間往返,而休假時便盡量兼些零碎工作,多半透過朋友介紹,去台北做些打掃房子的工作,多增加一點額外收入。
抬手看了下腕表,再半小時就要準備上工了,她連忙匆匆離開。
身後,靳子桀神情有些怔愕,只因她的行徑太過特殊了。
回想她方才一連串的咒罵,內容並不犀利,還幼稚得有點好笑,顯然不擅長罵人啊!
「以後不怕龜毛先生刁難嗎?」他咀嚼她的話,一臉不懷好意,步伐從容地返回住宿木屋。
「靳先生,您的早餐送來了。」倪小瑤按下門鈴,面帶笑意道。
前一刻才準備開始一天清潔工作的她,竟被告知要為他送早餐服務。
雖說這裡是有替客人送餐的客房服務,但那並非她的工作項目,他卻指名要她負責,領班主任只好讓她去送餐。
木門被開啟,靳子桀皺了下眉頭,「動作這麼--」抱怨行動效率慢的話突地被她給截斷。
「真抱歉,讓您久等,我怕走太快弄翻餐點,還請您見諒。」她笑咪咪先道歉,知道他已習慣性抱怨。
被告知要為他送餐讓她心裡是有些微辭,幸好早晨已將不滿情緒徹底發洩過,想到她剛才痛快咒罵他,這會兒面對他倒有些過意不去,於是更客氣地相應。
「靳先生要在哪裡用早餐?客廳、飯桌或外面陽台?」沒直接就將餐車推往廚房,她先詢問客人意見。
「陽台。」原本沒在戶外用餐的想法,既然她提了,他就讓她麻煩一些。
「喔,好的。」倪小瑤只得再將餐車推出去,轉往屋外右側陽台。這裡原就擺放木製桌椅,讓客人也能在外面邊享受自然風景,邊用餐或喝茶聊天。
直到她將他點的西式早餐一一端上桌後,靳子桀才拿本雜誌、神態慵懶地踱步出來。
「那靳先生請慢用,我一會兒過來打掃收拾。」倪小瑤準備離開。
「替我換杯咖啡。」撇一眼桌上咖啡,他開始挑剔起來。
「這咖啡是餐廳現煮的,還冒著煙。」倪小瑤解釋,不知有何問題。
「餐廳的咖啡不好喝,我有自備咖啡豆,你去廚房幫我煮一杯。」他不客氣地命令。
「欸?可是……」她想拒絕這無理要求,這裡可不是五星級飯店,她更非他的私人管家。
「廚房流理台有一包磨好的咖啡粉,旁邊有掛耳式濾紙,煮妥開水後用濾紙泡就可以。」他簡單交代。那包豆子是稍早前向經理要來的,這木屋附有小廚房,也可供客人自行開伙煮食。
「很抱歉。」倪小瑤不得不表態,他若要求她清理流理台或洗碗盤,她會立刻執行,但要她泡咖啡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怎麼,用濾紙泡咖啡也不會?要我示範給你看嗎?」看出她想推拒,他故作不屑道。
「當然會,只是……」這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她不需做這種事。
以他的不良素行,她若答應這小事,只怕他更得寸進尺,連非清潔工作都要對她刁難個沒完了。
「會就快去煮,沒咖啡我怎麼配早餐?」他翹起二郎腿,翻開雜誌,一副大老爺姿態,不耐地催促。
不想跟客人爭吵,倪小瑤只得忍氣吞聲,轉回屋裡替他煮咖啡,心想明天一大早一定要再去樹洞,好好咒罵他一番。
「啊啊啊--」倪小瑤一早便奔到前一天來過的這森林區,朝大槐樹樹洞吶喊。
「氣死我了!欺壓善良百姓的大惡魔!乾脆在咖啡裡給他加抹布水再吐口水……不行,那種不道德的事我做不出來啊……可惡!就咒他在這裡吃東西消化不良、蹲廁所一直便秘……」她滔滔不絕謾罵起來。
那奧客簡直無理得變本加厲,昨天不僅要求她負責送三餐,還頤指氣使要她餐餐代煮咖啡,然後嫌東嫌西,怪她把頂級咖啡豆煮得比餐廳自助吧提供的續杯咖啡還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