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是個寡婦,在這個島上工作很久了,大家喊慣了。」
她微低著頭,臉上淺笑,似乎努力在掩飾緊張。白皙的皮膚,高姚身材,一頭短髮,看起來很年輕,據說她已經快五十歲了,完全看不出實際年齡。
她的五官突出……感覺很熟悉,是曾經在島上看過她嗎?
「你知道我找你什麼事嗎?」
「哎……穿幫了嗎?」
他一愣,對她瞇起了眼,「你倒是毫不打算掩飾。」
「也要瞞得過去,掩飾才有用。老爺既然找上我了,那我想是瞞不住了。」貝媽交握著兩手,神色看似輕鬆,一臉微笑。
他卻看得出來,她內心似乎有著一股他難以理解的情緒激動著,而她是拚命壓抑住。
他瞥一眼對面的沙發,「坐吧。」
她一怔,緩緩點頭,和他面對面坐。她臉上有著若有所思,感覺不到他有算賬的氣氛,似乎只是想瞭解真相……那麼,她也許可以說更多一點……
白無辰看著她臉上的盤算,「島上的人,都在跟我演戲,是嗎?」
她沒否認,始終淺笑,但視線不曾抬起來過,「如果老爺有興趣的話,我從頭開始說?」
他點點頭。
「二十五年前這座小島……主人最初買來是準備送給當年協助他免於破產的恩人居住。不過這位恩人三個月後就失蹤了。雖然如此,主人還是把這座島保留下來,等待恩人能夠隨時回來住。」
「所以這座島才一直沒有開放?」
「嗯。十年前,我在南邊沙灘上發現小姐,當時她全身傷痕纍纍,只剩下一口氣息了,多虧主人安排,好不容易才把她從鬼門關救回來.她在這養了一年的傷,有關身世……她絕口不提,我們也不忍心逼問。」
「難道,連你也不知道是誰對她下那麼重的毒手?」他緊握著雙手,臉上不自覺露出凶狠的表情。
這時候,她才看了他一眼,嘴邊笑紋深了。
他狐疑地瞪著她。她笑什麼?
她似乎察覺他不悅,很快的解釋,「老爺對小姐用情深,這樣……我們就放心多了。」
白無辰立刻沉下臉。
「都沒有人找她嗎?你主人有差人打探過嗎?」
「……除了名字,十三歲以前的她是一片空白。」
隱約感覺,她有所隱瞞。
他靠向椅背,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後來呢?她在這裡住下了?」
「嗯。」
「所以,你承認你們全部串聯起來,編了一場戲玩弄我們?」
她又笑了,這次笑得更愉快,「幸好,我還擔心老爺會連小姐都誤會了,以為連她也在騙你。」
「我看她,沒有演戲的本事。」要不是那麼直,也不會把他倆的「閨房秘事」鬧到人盡皆知了。
這次她笑得更厲害,「對啊,她很善良,又很好騙,有時候就是太過正經了些……又什麼都看開、看透,也看淡了。」說完,她歎息。
看開、看透、看淡?……這是什麼意思?
「這些年來,我陪她四處走過很多地方,每一次回到島上,就帶回一些人。在這個島上工作的,大部分都經歷過一段不願再回首的往事,被她帶回來,在島上重新過活。」
「她有這權力?」他到現在還沒聽她說到鳳梅破和她主人的關係。
她一愣,眼神有些閃爍,笑著說:「主人……其實把這座島送給小姐了,因為她幫主人不少忙。」
他瞇眼看她。看樣子即使逼問,她也不會把想要隱瞞的部分說出來……
貝媽被他盯得有些不安,於是說:「我想,也許說了老爺不信,不過遲早老爺會知道的,我還是說出來吧。」
他看她深吸了口氣,像要說出天大秘密……他不禁心也跟著懸起來。
「小姐……她有特殊能力,她用眼神就可以控制人心,操弄人的意識。主人曾經有一次借助她的能力的經驗,後來感念她的幫助,便把這座島送給她。」
白無辰一愣,有些錯愕,更覺荒唐。他像聽了天方夜譚般,一臉不可思議和狐疑……這又是哪一齣戲了?
看起來沒把他給嚇跑。她鬆了口氣,這才淺笑道:「這很難令人置信我明白,但小姐的『病』老爺都接受了、相信了,眼神操控這部分沒多久老爺也會習慣,習以為常了。」
他深深地望她一眼……她是認真的?要他接受如此荒謬的說法?……不過她看不見「人」,好像他真的也習慣了,但明明是一件極為怪異的事……姑且相信鳳梅破真有「超能力」好了。
瞧他一眼,她滿意地笑了。要是他不肯相信,她還要費一番口舌,而且事關他們未來的感情發展,是由不得他不信的。
「這和她失憶,你們卻棄她不顧,有什麼關係?」
她一愣,聽出他語氣裡的責怪和心疼,彷彿看見他用情的深度,心裡有些熱了起來。
「並不是棄她不顧,只是事情就這麼剛好,她為了救你而受傷,那天晚上我馬上趕到醫院看她,卻在門口聽到她失憶,你又自稱是她丈夫,我看你們郎才女貌,正好是一對璧人,所以將計就計,回來請大家同心協力,把戲演個徹底,讓你們假戲真做。」
她的語氣有些轉變……他正留意而已,卻聽到最後那句話,馬上冒了一肚子火。
「你們還希望我假戲真做?萬一她恢復記憶呢?她是會怨我,還是怪你們?這麼做是綁架她的人生!」
這……她忍不住對他「另眼相看」了好幾眼。這種時候才講人權、講公民與道德給她聽,會不會太遲了點?
「老爺,我們可沒騙她,說她是個孤兒,還是一個被欺負到連孤兒院叫什麼都不願啟齒的可憐孤兒。也沒誆她,說她嫁了兩次,前一段婚姻悲慘到不行。更不曾害她傷心哭泣,因為她的緣故,毀了一個大音樂家的前途,也沒有……要她成天開口喚『老公』啊。」這些事,可都不是他們做的。
都這種時候了他才拿出他的「人性」來,表現得這麼義憤填膺,會害她晚上少吃好幾口飯的。
「那是誰在一旁敲邊鼓,拚命鼓吹她跟我上床的?」突然換了個樣子,這才是她的本性?
咦!被看出來了啊?挺精明的嘛。她笑了。
「我這麼做也是為你好。這陣子她勤跑醫院,就指望趕快好起來,我還真擔心她這麼快恢復記憶,那就不好了。起碼在這之前,讓你們造成事實,趕快結了婚,那到時候她就不得不認了。」
「認什麼?我沒這打算,更不可能騙她。」他已經自認不是君子,這群人真比他還卑鄙!
「你都騙她這麼多了,計較這點小事?」不可能騙也都騙過了,這節骨眼才扮君子。
「我要她恢復記憶,親口說她願意嫁給我。」說完,他一怔,忽然扯起眉。他的心事幹嘛跟她說?
她眨了眨眼,用了意外的眼神瞟他,才歎了口氣,真心的提醒他。
「那你絕對必須明白一件事!一旦她恢復記憶,不管她愛你多深,都不可能接受你的追求。」
他瞇起了眼,狐疑地看了她好久,「……為什麼?」
她臉上略有思索,這事早晚要說,但話到喉嚨才感覺有點困難。雖說剛才沒嚇跑他,但這一回……希望他心臟夠力。
「她的能力有致命傷,就是無法控制她的眼神去操縱她愛上的人。多年前她曾經因此差點毀了一個男孩,所以她已經決定這輩子不談感情。」
「……她有喜歡的人了?」
嗯?她瞠目,張望著他……
好酸的味道啊!幸虧還好沒把他給嚇跑。不過,他好像搞錯方向了吧。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根本只是初戀未成的階段而已。」鬆了口氣,她再次笑了。
哼……那並不代表那男孩不在她心裡了!
瞧他臭著一張臉,酸味四溢。貝媽開始覺得她方纔的擔心真是多餘。她擺擺手。
「重點不在這,你若真想要抓住她,得趁現在趕緊弄假成真才行。萬一她恢復記憶,不會嫁給你,只會逃而已。」
逃?為什麼要逃?他狐疑地瞅著她。
「……你們到底在幫誰?幫我,還是幫她?有何目的?」
她沒有目的地笑,「幫你或幫她,都一樣。只要你們結婚,兩人能夠幸福,這就對了。」
他可看不出對在哪裡。組合她說的話,他大概理出一個結論:島上很多人受過鳳梅破的恩惠,大伙都希望她幸福快樂,但她的致命傷讓她注定一輩子和喜歡的人無緣。她決定一個人過一生,這些人看不下去,正好她失憶,而他又剛好自稱是她丈夫,於是這群人順水推舟,把他們兩人「送作堆」……大概就是這樣了——
「我看你們根本是在玩!」
他切齒的吼聲,讓她往後看了一下。不知道聲音穿出牆去了沒?還好這書房離主臥有段距離,夫人……這時候應該睡了吧?
「會有誰高興,在恢復記憶以後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嫁了陌生人!她不愛我,嫁給我也不會幸福!」這群人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