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她說得無關痛癢,卻在字裡行間,透露著為人子女者,長年見不到父親的悲哀,令人不由自主地為她感到心疼。
關於展揚的生平,高煜軒或多或少曾經耳聞過一些,聽說他早年喪偶之後,就沒有再娶,專心致力於公司,擴展業務。
失去了母親的孩子,通常會轉而尋求父親的關愛,可偏偏她的父親是個大忙人,陪伴家人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高煜軒不難理解為何她對於「人」的渴求特別強烈,甚至不惜用錢去留住她所謂的「朋友」。
她其實——很可憐!
發現談話的重點開始偏離了,她趕緊把話題給拉回來。「有一天,我一如往常地到公司裡去找爹地,碰巧遇上了邵風哥,那時的他才剛從大學畢業,正式被聘任為專屬工程師,他身高185,人長得帥又有才華……」她雙手交握在胸前,燦亮的雙眸流露著陶醉的神采。
「小姐,你的口水弄髒我的地毯了,那很難洗的。」他沒啥好氣地出言調侃。
「你亂講,我哪弄髒你的地毯了?」她哇啦啦地叫道。
「沒有就好。」他拐進了廚房,替自己沖了一杯熱茶,回到座位,他輕啜了一口,續問:「接著說,你遇見了你的邵風哥,然後呢?」
「然後就追呀!」她的答案免費替她換來了一口溫中帶熱的凍頂烏龍茶,而且是從嘴裡噴出來的那一種。還好她閃得快,要不,可能濺得一身濕了!
但無辜的長毛地毯就沒這麼好運氣了。
只見從桌面緩緩流下的茶液,在白色的地毯上留下了大白的褐色茶漬。
「不關我的事。」好吧!她承認她有點幸災樂禍。
誰叫他剛剛亂說她弄髒地毯,現在一語成讖了吧!活該!
「我知道。」他認命地抽出面紙,吸乾沙發上以及地毯上的茶漬,邊問道:「你那時候才幾歲呀?怎麼小小年紀就懂得倒追男孩子?」
「喜歡一個人是沒有年齡限制的,沒有人規定女孩子不能主動去追求喜歡的男孩子,更沒人規定年紀小的人就不能談戀愛。」她佯裝老成地拍拍他的背,「你的想法太落伍了,大叔!」
這聲大叔著實刺耳,高煜軒反射性地問道:「你今年貴庚呀?竟然叫我大叔!」太傷人了。
「十九。」
雖然他今年二十八,兩人足足差了九歲,但被她稱為大叔,實在是有點把他給叫老了。
「那個叫邵風的,對你印象怎麼樣?是不是也覺得很頭疼呀?」他巧妙地轉移了敏感的話題。
展可柔咬咬下唇,有些不高興事情竟然被他蒙對了。
「邵風哥對我的追求不太理睬,我一直弄不清楚原因,還以為是自己的追求方式不對,直到後來汽水瓶出現,我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汽水瓶?那個對你很好的汽水瓶?」他確認道。終於肯定「汽水瓶」是個人。
她點頭,「她和邵風哥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兩個人站在一塊兒,簡直相襯得不得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輸了。」
「所以你就放棄了追求的計畫?」他猜想道。
「沒有。」代志絕對嘸是憨人所想的價泥簡單!「相反的,這更加堅定了我要好好地欺負汽水瓶的決心!」
高煜軒不禁無言,她這種行為還真像是肥皂劇裡壞心的女配角,知難而不退,仗著有錢有勢來折磨女主角為樂。
「但後來跟汽水瓶相處後,我發現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我常常找她麻煩,但她卻一點都不會記恨。」展可柔說出了心裡話。
「所以你決定從此不再故意刁難她了。」他大膽假設。
「不對。」
「又不對?」
「我決定繼續變本加厲地欺負她。」她的答案出人意表。
「為什麼?」這小女生也太惡劣了。
「為了殺雞儆猴呀!你想想看,我如果繼續欺負汽水瓶的話,公司裡的人就會以為我對邵風哥還沒有放棄,這樣一來,那些狐狸精就不敢去招惹邵風哥,汽水瓶也就不用擔心邵風哥會被別人搶走了。」
的確是個很有創意的想法,但是……
「結果呢?你直接告訴我結果是什麼。」他不太相信她用這種爛方法能得到什麼好結果。
「這個結果就是……就是汽水瓶決定離開公司開咖啡屋,然後邵風哥跟著離職自立門戶。」她不禁汗顏。
除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句話,他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來說她這個人。
「你真的確定對方有拿你當朋友嗎?」他很懷疑。
「嘿、嘿……」面對這個令人尷尬的問題,她只能傻笑以對。
「我記得你被我逮到偷皮夾的那次,好像是跟著一對情侶,那個男的應該就是你指的邵風哥了,至於那個女的,該不會就是汽水瓶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就太不應該了,那天他親眼看到她有意將皮夾偷放進那個女孩的外套口袋,擺明了要陷害人家!
「說到這個我就生氣,那個女的才不是汽水瓶呢!那是邵風哥的前任女友,也就是汽水瓶的情敵!」她續道:「那個女人幾年前拋棄了邵風哥,自己跑去法國學畫,現在回來了,仗著自己還有點名氣,就想要巴著邵風哥不放,不要臉地以人家的女朋友自居,你說她是不是很可惡?」
「所以偷皮夾那次,你是想陷害她?」他懂了。
「邵風哥一定不會想要有一個當小偷的女朋友。」她這麼想。
「那後來你在街上丟香蕉皮是為了……」他停下來等她接話。
「害她跌倒。」她完全不會去考慮,萬一跌倒的是別人,那該怎麼辦?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她會這麼深思熟慮的話,那她就不是展可柔,也就不會幹下一籮筐的蠢事了。
「那戳破輪胎的事情?」八成也跟那個被她盯上的女孩子有關。
「因為三流畫家剛從國外回來,沒有交通工具,於是邵風哥把車子借給她。所以我想到,萬一她把邵風哥的車子給弄壞的話,那邵風哥一定會生氣的。」
她忘情地搭住他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模樣,續道:「你知道的,大部分的男人都把車子當成自己老婆,車門隨便刮到一點都會歇斯底里了,更何況是四個輪胎全毀,您說是吧?」
聞言,他發出了陰惻惻的冷笑,「是呀,你不說我都忘了,車門刮到一點就會歇斯底里了,你毀了我四個輪胎,以此類推,我就算把你大卸八塊,也不算太過分!」他開玩笑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她呼吸困難地討饒。
「最好是這樣。」他悻悻然地收手。
「我會把錢賠給你的。」
「不用了。」他回絕。「我的車子保了全險,保險公司會理賠的。」
「那我的炒飯……」她還是想外帶。
高煜軒看看時鐘,也快到了吃晚餐的時候,於是道:「和你聊了這麼久,我肚子也餓了,不介意再陪我吃一頓吧?」
「嗯!」她高高興興地點頭。
「喜歡吃什麼?」他詢問她的意見。
「紅燒排骨、清蒸鱈魚、馬鈴薯燉肉還有珍珠丸子。」她老實不客氣地念了一長串。
「我、我盡量。」他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下次得先檢查冰箱的存貨之後,再開口問客人想吃什麼。
畢竟「巧夫難為無米之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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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高煜軒送展可柔到樓下,在她跨上小綿羊愛車之前,他遞給她一個白色的信封。
「什麼東西?」她接過信封,好奇地問道。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展可柔依言打開封口,見到了裡頭一疊淡藍色的紙鈔。
「這是?」她面露不解。
「你上回丟下的一萬三千元,分文未少。」他半開玩笑地道:「我目前的經濟狀況尚可,還不至於淪落到要兼差當牛郎,所以你把你的鐘點費收回去吧!」
「我沒有把你當牛郎,這、這也不是……鐘點費。」她羞得結結巴巴,「我只是想謝謝你上次幫我,你並、並不需要把它還給我。」
「要感謝一個人,給錢不是唯一的辦法,大部分的時候,你只要說一句謝謝,就足以表達你的謝意。」他對上她的視線,用一種敦寶寶說話的口吻誘哄道:「來,跟著我說一次,謝、謝、你。」
「謝、謝、你。」她像著了魔似地跟著他說了一遍,腦筋一片空白。
「我收到了。」他溫和地笑著,親切得像一個鄰家的大哥哥。
聽到了他的回應,她才驚覺自己剛剛幹下了什麼蠢事,她懊悔地蒙住了臉。「我的天呀!這簡直是蠢斃了。」她幹嘛要像個寶寶似的,跟著他牙牙學語?
「感謝一個人,跟他說一句『謝謝你』,一點都不蠢好嗎?」他拉下她的手,意有所指地道:「要是像某個人老是用錢去留住身邊的人,那才真的是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