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歎息。「媽,你這樣子,我很為難。」
「為難什麼呢?」
崔媽媽裝傻。「你們是離婚夫妻,又不是仇人,見個面還個鑰匙會很困難嗎?」
「可是……剛信應該不想見我。」
「怎麼會不想?我看他趨想的:你別看他嘴很硬,其實那天晚上你來幫他慶生,他很高興呢。」
他真的高興嗎?她默然不語。
「唉,喜悅,你聽我說。」
崔媽媽使出柔性勸說的招數。「以前是我們剛信年輕不懂事,脾氣沖了點,你就原諒他吧!這些年來,我跟他爸都看得出來他過得不開心。男人都三十多歲了,老是單身怎麼行呢?連家裡都不會打掃。那天你也看到他的狗窩了,簡直一團亂!」
所以是希望他們兩個復合嗎?怎麼可能?
「你也別想太多,喜悅。」崔媽媽彷彿猜透她思緒。「媽只是希望你們有空見面聊聊。當不成夫妻,做朋友也很好啊,對吧?有空的時候也跟剮信一起回來看看我們,要知道我整天跟那老頭大眼瞪小眼,也是挺無聊的呢!」
「媽……」
「好了,就這樣啦,鑰匙就麻煩你嘍。」
前婆婆完全不給她分說的機會,匆匆斷線。
這串鑰匙,就這麼在她包包裡放了好幾天,想還,卻沒勇氣跟前夫再見面。
自從重逢後,兩人每回見面都是驚天動地,她情緒翻騰激烈,動不動就哭,連自己都覺得怕。
這男人,太容易令她失控了,就連其理劈腿,她都能冷靜處理,而他簡單幾句嘲諷,便能催出她的眼淚。
太可怕了!
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她依然如此介意他對自己的看法,依然只有他,能夠精準地牽動她的喜怒哀樂。
難道自己還愛著他嗎?
這是她不敢深思的問題,好怕想出的答案,自己無法面對。
就偷偷把鑰匙還給他吧!
不見面,也無須電話通知,就趁他不在時,將鑰匙放進屋內就好。
下定決心後,喜悅來到前夫的住處,在門外偷聽片刻,確定他不在家,才取出鑰匙開門。
屋內,果然如她上次所見,還是一片凌亂。
她微微一笑,為自己倒了杯水,喘口氣,然後便開始動手收拾。
正當喜悅在前夫屋裡忙碌時,崔剛信也來到她住處樓上,按下某家電鈴,一個中年婦人前來應門。
「請問你是方喜悅小姐的房東嗎?」
「我是啊。」房東太太愣愣地應。「先生,你哪位啊?」
「我是喜悅的朋友,敝姓崔。」崔剛信遞出名片。一是警衛室的管理員告訴我,你也住在這棟公寓。」
房東太太接過名片,看了看,滿面狐疑。「崔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有些事想跟你討論。關於她住的那間套房,我發現屋子有一些問題……」
「你該不會是要來告我的吧?」房東太太猛然警覺。
「不是的,請你千萬別誤會。」崔剛信忙擺出溫和的笑容,安撫慌張的婦人。
「只是我想請房東太太你幫忙,改善她那邊的居住品質,漏水的地方要找人來修,壞掉的門把也要換,買一台新冷氣,電視換成產CD螢幕的,還有,冬天快到了,也得買一台電暖器……」
「不會吧?這麼多東西?」房東太太咋舌。「那個喜悅她沒跟我抱怨說住得不舒服喔!而且我算她的房租也不算貴,你這樣要求很過分耶,先生。」
「不用擔心,一切費用都由我來出。」崔剛信取出支票,掛保證。「只要房東太太幫我一個忙就好。」
「什麼忙?」
「別讓她知道這些事跟我有關,就說都是你的主意。」
「嗄?」房東太太整個呆住。
***
奇怪,家裡怎麼變了?
跟好友開馨聚餐完回到家,喜悅發現自己租的小套房忽然煥然一新,換了新電器,浴室的漏水也修繕了,門把換過,桂至牆上還掛了幅夏卡爾的複製畫。
這幅「生日」,是她極喜愛的作品,畫家的筆觸呈現出甜蜜溫暖的味道,她曾經在美術館對著這幅畫癡坐一下午。
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立刻撥電話給房東太太。
「啊,是我弄的啦。」房東太太笑道,「本來是想說把你那間屋子重新裝潢過,可是這樣你就要暫時搬出去,不方便,所以就先把壞掉的地方修一修,換換新電器這樣一
「謝謝房東太太,一定花了你不少錢吧?「喜悅既驚喜,又不禁有些疑惑。
「不過你不會因此要漲我房租吧?」
「呵呵呵……怎麼會呢?別想太多啦! 」房東太太否決她的猜疑。
她頓時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頗感歉疚。「房東太太,你人真的很好。」
「呵呵……哪有啦?」房東太太聽來有幾分心虛。
「那幅夏卡爾的畫,也是房東太太買的嗎?」
「什麼畫?你說誰?」
「夏卡爾。」
「夏什麼爾?」
「就是掛在牆上那幅畫。」
「喔,那個畫啊!那個啊……嗯,那個我也不曉得是誰畫的,啊反正就朋友送的,我看還不錯就掛在你房間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這麼棒的一幅畫,卻由她來享受。「要不我把它拿上去給你吧?你們可以掛在客廳。」
「什麼?吼!不用了啦,你千萬別拿來給我,要不然那個男的……啊不是啦,我是說反正我們又不懂得欣賞畫,就掛你那邊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喜悅沒再推拒房東太太的好意,欣然接受。
當晚,她洗過澡,換了睡衣,為自己泡了杯花草茶,坐在沙發上,一面喝茶,一面賞畫。
夜色深沉,屋內很靜,而她覺得自己好幸福,找到一份好工作,又得到房東貼心照顧。
更幸福的是……
她掏出包包裡一串沒還回去的鑰匙,出神地把玩著,許久,對自己莞爾一笑。
奇怪,家裡好像有點不一樣?
這天,崔剛信很晚才下班。這陣子忙一個大案子,幾乎天天加班,可能體力透支了,總覺得暈暈的,腦袋有點沈。
他進屋,為自己倒了杯冷開水,邊喝邊環顧週遭,有點奇怪。
是他的錯覺嗎?怎麼屋於好像突然變乾淨了?
他是有請一位鐘點管家,每個星期來一次,整理家務,但今天應該不是她工作的時間吧?
記得上禮拜跟上上禮拜也有類似的情況,他以為是自己加班忙昏頭了。
崔剛信眨眨眼,再次確認屋內現況,沒錯,所有東西都排得整整齊齊的,丟在洗衣籃的髒衣服也洗了,晾在陽台。
是他記錯了鐘點管家來工作的時間嗎?
不過就算他記錯了,還有其他地方也不尋常,比如最近冰箱裡常放著他喜歡吃的小菜,浴室裡沐浴用品也都換了新品牌。他冬天皮膚容易過敏,用了新品牌的沐浴乳,情況就好多了。
還有刮鬍乳、古龍水,都是他慣用的品牌,他可不記得有交代鐘點管家幫他補充這些日常用品。
該不會是他那個最愛操煩嘮叨的老媽,趁他不在家時,自己跑過來替他整理家務了吧?
愈想愈有可能,之前媽就常燉些雞湯補品的拿過來給他喝,是後來他勸她別瞎忙,她才收斂了,沒想到最近又來了。
「老媽,我真是敗給她了!」崔剛信無奈低喃,正好室內電話鈴聲響起,他接起話筒。
「喂,兒子啊,你回家啦?」
說曹操,曹操就到。
崔剛信翻白眼,伸手揉揉疼痛的太陽穴。「老媽,我就知道是你。」
「怎麼?你已經猜到是我打電話給你嗎?」崔媽媽訝異。
「我不只猜到這通電話是你打的,連你在我住的地方搗鬼,我都一清二楚。」
「搞什麼鬼?你在說什麼啊?」
「別裝了!」崔剛信揶揄母親,「你這陣於是不是三下五時就往我這邊跑?爸都沒說話嗎?」
「他說什麼啊?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哪有往你那邊跑?」
「那是誰來幫我整理家務的?又是誰在我冰箱裡放那些小菜,還幫我換沐浴乳?」
「嗄?」崔媽媽愣住。
「媽,你就別演戲了,我知道是你。」崔剛信又懊惱又好笑。「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年紀也有了。不要這麼勞祿命,你兒子我有請鐘點管家,不用你來操煩,萬一不小心傷到身子骨,爸到時肯定怪我這個小肖子。」
崔媽媽沈吟半晌。「你說有人去幫你打掃家裡,還做小菜、換沐浴乳?」
「對啊。」
「喔。」
第7章(2)
喔?什麼意思?崔剛信困惑,頭好像更暈了,「媽,難道不是你嗎?」
「這個嘛,」崔媽媽若有深意地笑,「嘿嘿,兒子,我看你行希望了。」
「什麼希望?」
「再娶老婆啊!」
什麼啊?「哇!」崔剛信冷嗤。「媽你別又來了,我不會答應去相親的,你就別白費心機了。」
「誰說要安排你去相親的?你現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崔剛信瞇眼,什麼意思?老媽生平的志業不就是把他這個兒子再度送進婚姻的墳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