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鑽,鑽得他心頭發軟,紀芳是對的,她的教育觀念讓沐兒無懼他身為父親的威嚴,沐兒與自己親近,他看見自己就會笑得滿臉開心,兒子的快樂,讓他有了當爹的成就感。
上官檠帶著她坐在床沿,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紀芳在這時侯,想起前世時母親的抱怨,那時爸常被派到海外出差,媽很能體諒,在雙薪家庭的時代裡,誰的薪水都少不了,可每當她或哥哥生病,媽媽就會又氣又急,會對外婆埋怨,說自已過得像單親。
以前不懂,脾氣好的媽媽為什麼老在他們生病的時候發難?有一度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生病不乖,現在她終於明白,在孩子生病時有堵堅實的肩膀可以依靠,對女人而言有多麼重要。
上官檠看著她緊蹙的眉頭,握住她的手說:「人的一生需要遭受許多磨難,才能成材,這是沐兒的第一場難,也是他將要長得更好、更壯的過程。」
「我懂,只是捨不得。」摸摸兒子睡熟的臉龐,紀芳低聲道:「放下來吧,他睡了。」
「不,我要一直抱著。」
「不累嗎?」
他搖搖頭,說:「小時侯我的身子不好,經常生病,爹眼裡只有夏氏母子,根本不關心我。我還記生病時很不舒服,娘整個晚上抱著我在房裡走來走去,聽著娘唱的小曲兒,聞著娘身上的香氣,我便安心了。那是我人生裡最美好的記憶,我希望沐兒長大後,也有這樣的記憶。」
紀芳凝眸望著他,他的眉眼總是在提到親娘的時候變得柔軟,他與母親之間的感情很好吧?所以他一心報仇,企圖為母親爭回公道,這種情況……她還能勸他放下?
「你爹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夏氏?」
「她長得比我娘美麗,她有手段,她……很會演戲,而我爹,是個膚淺的男人。」
「我覺得你爹犯下的錯不是寵妾滅妻,而是將就,既然不喜歡,就不該把你娘娶進門,沒有他,說不定你的母親會碰到品格高雅的好男子。」
「他們的婚事是祖父與外祖在年輕時定下的娃娃親,只是沒想到外祖家會敗得這麼快,祖父堅持承諾,讓母親進門,認為這樣便對得起昔日好友,殊不知……」殊不知這樣的安排,竟是害了母親。
「雖然,你不見得苟同,但我還是想問,人的一輩子是幸福快樂重要,還是信守承諾重要?若你爹勢利一點,直接拒絕這門親事,或者你外祖家有自知之明,斷絕這門姻親,那麼你母親的悲劇就不會出現。」
「所以錯的是祖父和父親,不是夏氏?」他的嗓音緊了。
聽出他強抑的憤怒,她搖搖頭,道:「不,你祖父、父親有錯,夏氏也有錯,她的心胸狹窄、性格卑劣,就算不對付你們,也會去對付別人,因為她看人看事的角度偏頗,因為她性格陰暗,這樣的人一輩子會不斷出現敵人,她的痛苦,來自於扭曲的性格,與旁人無關,可她永遠都會認為別人才是製造她痛苦的泉源,要想盡辦法消滅,於是惡性循環,於是即使錦衣玉食,也宛如身處地獄。
「所謂人在算計中走向腐爛,佛在寬恕中獲得不朽。想腐爛、想不朽,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間,夏氏選擇了腐朽,不管你有沒有動作,她都會走入毀滅。」上官檠樂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喜歡在她身邊,因為他的復仇大計、他的怨恨、他的心機,總會在她身邊消失於無形,看著她、同她說話,她會有一百種方法讓他遺忘自己是個悲慘的男人。
紀芳又說:「人生苦短,為自己活很瀟灑,若能放下便放下,退一步會海闊天空。」
「如果放不下呢?避而不見會比較好?」如果非要腐爛方能為母親討得公道 ,他願意!
紀芳不想鼓吹這種思想,但是死結在他心裡卡著,不上不下,痛得讓人揪心,一個人掙扎一天不累,可掙扎一個月就累了,她怎捨得教他掙扎一生世,與其如此,不如拿把剪子斷了個乾淨,從此天地逍遙,再無負擔。
「放不下,就去討回公道吧,人總要心裡真的滿足了、無憾了,才是真正的解脫,雖然我不認為復仇之後一定會快樂,不過這不是快不快樂的問題,而是復仇之後就沒有包袱了,就能好好重新過生活。」
他真心實意的笑著,嘴角再無半分苦澀。「是,我要這麼做,我要滿足、要無憾,要為公道盡一份心力,否則黃泉之下,我無顏面對疼我、愛我的母親,紀芳……」他抓住她的手,誠摯 道:「等我,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擺平了靖王府,我會給你一個家,一個只有你沒有其他女人的家。」
這是……告白嗎?
富蘭克林尚未發現電,電纜線尚未牽成,但她被電到了。
夢裡,她作過無數個和大老闆有關的粉紅色泡泡美夢,睡前,她幻想過無數和上官檠在一起的美妙人生,但這些場景只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不會現形成真,可是現在,他說了,從不輕易允諾的男人對她說我會給你一個家,一個只有你沒有其他女人的家……
她不曉得這種感覺是該鬆口氣,還是揪起心,那個敲得她耳膜快聾掉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不規律地進行。
有被告白過,不曉得被告白的女人要做出怎樣的表現,更正,是不曉得被暗戀對像告白的女人會做什麼反應,眼下,她只是傻著、呆著、蠢著。
望著紀芳,她是很聰明的女人,可她現在看起來很……那個字是怎麼說的?哦,很萌,萌得讓他想把她攏進心裡,再不放生。「為什麼不回答?不可以嗎?不願意等我嗎?」他笑著逗她。
紀芳搖搖頭。
「答案是不?」笑容瞬間結凍,他急了。
「我想知道,你是真心的嗎?不是因燈光美、氣氛佳,兒子在懷,溫暖無比,於是讓你說出煽情話?」
是他不夠真誠?上官檠輕輕把兒子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拉起她的手,把她擁入懷中,他斟酌著字句,認真回答,「我是真心的,我知道對你而言,我只是沐兒的父親,你心裡有個比我更重要的男人,他雖然留在那個時代裡,依舊佔據了你的心情,你放不下他,你還想要回去,再爭取一把,但是……
「別回去了好嗎?這裡有我、有沐兒,我們會當你的親人,我會努力讓自己變成那個讓你崇拜的「大老闆」,他能為你做的,我都會盡力學習,只要你肯教我。」
紀芳倒抽口氣,他怎麼會知道大老闆?
推開他,視線對上他的眼睛,她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誰告訴你大老闆的事?」
「是你作夢時說出口的。」
「我作夢的時候,你為什麼在場?」紀芳眼珠子轉一圈,問:「是芷英?她是你的人?負責監視我?」
她想要跳腳,她把二十一世紀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他,連很無聊的十二星座都說過,卻偏偏沒有教會他隱私權對現代女人很重要!
「不是。」他猶豫片刻,說出實話。
「不然呢?」她兩手叉腰,做出一副潑婦狀,怒目望著他,就等著他回答得不得體,立刻踢他一腳。
「我常在半夜潛入你房裡,看你一眼,我才能安心入睡。」
這是實話,可從他嘴巴說出來,立刻成了情話,潑婦轉眼變成情婦,紀芳的心軟成棉花糖。
氣消了,隱私權不重要了,她上前兩步,拉起他的手,很想問為什麼啊?為什麼不看她一眼他就無法安心入睡?
「你有失眠的困擾?」紀芳柔聲問。
「沒有。」
「那為什麼不能安心入睡?」
「因為你對沐兒說,我的期待太高,哪天他受不了了你要帶他遠走高飛,我怕你遠走高飛,怕再看不見你,怕你徹底消失……」
只是一句戲言啊,他竟記著、擔心著,那得要多看重一個人,才會這樣憂心忡忡?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整個人貼在他胸前,她對著他的心臟低聲道:「有你這麼好的父親,Jovi哪裡捨得跟我遠走高飛?有你這麼好的男人,我又怎麼捨得遠走高飛?放心吧,我會一直一直留在這裡等你。」
這是回應他的承諾?
收到了,他會安心,但是他還是會繼續在深夜裡潛入她的房間裡,因為,他愛上做這件事,愛上那睡前一瞥,即使做這事兒很費勁。
「那……你可以告訴我,那個大老闆是個怎麼樣的人,他為你做了什麼,讓你念念不忘?我會學習,我會做得比他更好。」只要能留下她,他願意做足所有的努力。
紀芳苦笑,大老闆幾時為她做過什麼了?只是,女人的一生,總會有那麼幾次無理取鬧的癡迷,而大老闆翁Jovi……是她最美好的幻想與印記……
屋外,芷英退開兩步,因為接下來的話不適合單身女子竊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