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勉強找個理由,大概是離婚生效,他一想到從今天起她不再屬於他,難免產生一股說濃不濃、說淡又不淡的難捨之情與遺憾,便很難瀟灑的說再見。
「我看你最好趕快回公司,否則家裡沒大人了,你不怕雞犬不寧,天下大亂嗎?」水亮的雙眸淡淡的瞅著他,她很大方的送他一記挺有諷刺意味的微笑。
「你在挖苦我。」對於她的批評指教,他似乎只能失笑的默認。
「把握最後一分鐘,能挖苦就盡量挖!」以後可能也沒什麼機會再聚了。
「最後一分鐘?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後都不見面?」他的神情詫異。
不見面……這跟他原先的想像差距很大耶!
他原以為他們結束夫妻關係之後,可以繼續當朋友。
「或許吧!」她聳了聳肩,不置可否的揮手告辭。
模稜兩可的答案陡然引起他心頭一陣不安,不假思索的立即抓住她揚在半空中的手,急急的問:「為什麼我們不再見面?你要去哪裡?」
「回我爸家呀!」她避重就輕的回答,其實是扯了謊。
娘家媽媽去世多年,身為獨生女的她又出嫁得早,平常爸爸獨居,煞是寂寥,如今她離了婚,理當回爸爸身邊陪伴,但是她打算先出國一陣子,唸唸書,學點東西,不一定是為了取得什麼了不起的學位,純粹想要遠走高飛,體驗外面的世界,過一過不同於二十六歲以前的生活,因此短時間之內並不會回賀家。
「不,我問的是你以後的打算。」相較於她輕鬆愉快的語調,他的口氣反倒矛盾的急躁又沉重。
「喔!」她平淡的應了一聲,不願多說。
「怎樣呢?『喔』是什麼意思?」說真的,他很不喜歡她那樣的反應,好像他問了什麼傻問題或爛問題。
「嗯……」她抿著唇,沉吟一會兒,細聲說道:「至澈,就在今天,我已經正式離開你了,以後要去哪裡,應該不必跟你報備吧!呵呵……」並不願意透露自己的打算。
「老實說,我不喜歡這樣。」他當下實在好討厭她用那種生冷的表情發出那種呵呵的笑聲,同時驚覺她像一把正在從他手中快速滑落且隨風翻飛的流沙,他的掌間即將空無一物,神情沉斂,眉頭緊蹙,憂鬱的氣息浮現在向來明朗快意的俊臉上,顯得有些不安。
「不喜歡怎樣?」她挑起眉頭,瞧他一臉凝重,莫名的興起一絲報仇的快感。好奇妙的感覺,明明她認為自己並不恨他,能和平分手就是一種福報呀!
「我不喜歡……無法掌控的感覺。」原來他真的失去她了,她甚至不願意讓他知道她往後的打算與去處,這樣的對談方式令他感到極度不舒服。
「嘿,我不是你的事業,你不需要掌控我。」她笑得燦爛無比。
看著她美麗的笑容,他很挫折的感覺到她的心情似乎很好,然後下一秒,他更震驚於自己的心情竟然很低落。
離婚兩樣情。
對照她的如釋重負和自己沒來由的淡淡愁緒,他不禁懷疑,莫非她提離婚的理由不只因為兩人感情變淡,以及公婆相處問題,而是她有別的……別的男人?
他戴綠帽了喔?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不……不會吧?嫩晴不會那樣對他吧?
但是,又為什麼不會?
他從來沒有限制或干涉她的社交圈,她要是有心出軌,其實機會並不亞於經常交際應酬、出入風月場所,或與各界名媛交流的他。
那……她到底是背叛他了嗎?或者這只是他憑空想像,子虛烏有的事而已?
糟了,糟了,在這樁婚姻中,他從來不曾懷疑過她的忠貞,如同她總是給予他絕無設限的自由與百分之百的信任一樣,可是如今兩人婚都離成了,他竟然才後知後覺的開始心生懷疑,並分析起她提離婚的理由之一或許是跟第三者介入有關的。
慘,來不及了,離婚確定,他的身份證配偶欄已成空白,而她的也不再印有「宣至澈」三個大字,這下他想算帳也無從算起,想具狀上訴……靠!他現在根本連過問或追討的資格都喪失了,還上什麼訴?!
可惡!她不會真的是因為愛上別的男人,才選擇跟他離婚的吧?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愈往外遇這方面想,他愈覺得不是滋味,隱隱有股怒火開始燃燒。
可是又冷靜的回頭一想,他既然決定放她走,哪犯得著在這離別的當口才遲鈍的感到不服氣和不甘心,且還莫名其妙的吃起那位不確定到底存不存在的第三者的飛醋?
不,不行,他或許不是個好丈夫,至少是正人君子,做事果斷的硬漢無疑。
他要祝福她,即使她有愛上別人的可能,他仍要大方的祝福她。
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絕不出爾反爾,拜託!老天,讓他做到。
「好吧!反正我也沒資格管你了。」
該管時不管,不該管了才突然覺得好像虧大,他是神經病嗎?
老兄,不必這樣,今日一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敢做要敢當,爛泥別糊牆。
「嗯。」她淡淡的點頭,意即「很好,你有自知之明,值得被按贊」。
該死!還嗯!她還嗯!他再度覺得不舒坦。
不是喔,就是嗯,難道這婚一離,她所能給他的,徒剩那些不痛不癢的喔跟嗯?
才說要祝福,才剛勉勵過自己敢做要敢當,這會兒他卻又不甘不願了。
「怎麼了?」見他臉色鐵青,她好心的關切。
「沒什麼……」隱忍怒火,他摸了摸鼻子,決定好言央請,「現在,請你幫個忙吧!一起吃頓飯,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打發這額外多出來的半天。」
「你真的不回公司?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天下午兩點其實有一場很重要的會議要開。」看他有些氣急敗壞,她依然巧笑倩兮。
「什麼會議?我沒印象。」沒印象才有鬼!在今天以前,他就是死,也會不顧一切的爬回去開會,偏偏今天是他特地為她挪出來做離婚之用的,誰曉得戶政事務所的效率那麼好,辦離婚手續只需要十分鐘,無端剩下半天時光,只好靠她盡一下道義責任,陪他消磨!
這很合理啊!夫妻有履行同居的義務,前夫前妻也有要求最後一次共餐的權利。她若執意拒絕,就太絕情絕義了。
第1章(2)
「你完全沒印象?」不會吧?他怎麼可能忘記開會的事?
「沒印象,我只知道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走啦!吃飯去,你到底陪不陪?」是怎樣?離了婚就擺譜,不過吃頓飯而已,他三央四請還請不動,有沒有這麼大牌?
唉!或許吧!女人離了婚合該耍耍大牌。
是說哎呀!管她大不大牌,他宣至澈天生王牌,別說陪吃頓飯,即便他要求她陪上刀山、下油鍋,她再不願意也得陪,推托不得。
「陪……我能不陪嗎?為事業而生、為事業而亡的大忙人都可以不開會了,我這個閒人又怎麼可能不與你吃一頓最後的午餐呢?」婚姻中所欠缺的,離婚日做償還,不拿白不拿,她何樂不為?
「我們吃完午飯再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再散個步,散完步再吃個晚飯,吃完晚飯再續攤喝個兩杯……」原先愁著不知如何打發時間,這下有前妻作陪,他倒興致勃勃的安排起節目活動。
「哪有人離完婚還搞這麼一大堆花樣的?」大吃大喝,大玩特玩,是慶祝彼此脫離苦海,還是哀悼婚姻失敗?她都搞不清楚了。
「別人離婚是什麼情形,我不知道,只知道接下來半天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他賴定她了,誰都別來阻止。
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手,他大步走向餐廳。
「你……」仍舊那麼孩子氣。
唉!這專屬於大男人的孩子氣,不也正是當初最吸引她的其中一個特質嗎?
睇視著他露出調皮小孩討糖得逞似的快意微笑,她放晴的心情忽地掠過一片比天際那朵烏雲還更暗黑的陰影。
她其實很愛他,只可惜有時候愛得深並不代表緣分很長遠,什麼時候該聚合,什麼情形下該分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今天她決意與他分離,無非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至於他,在離婚之後是不是會更好過或更不好過,容她自私的說,她真的管不了那麼多了。
每個人的能力都有限,她只是個曾歡喜的踏入圍城,無奈的坐困圍城,卻又有幸逃脫圍城、重獲自由的女人,今後她要主宰自己的未來。
而且她的未來,幾乎可以非常確定的,將不再有他了。
「嫩晴,你記得『大海貝』嗎?我們第一次約會的餐廳,那裡的海鮮超好吃,生蠔超大只,你記得嗎?還有『果果好冰店』,你最愛吃那裡的芒果冰,每次芒果纖維塞在牙縫裡,你就會哇哇叫好難清理……嫩晴,你都還記得這些嗎?」他突然興奮的提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