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冬天走到春天,北疆的春天,冬雪已融,土地裡鑽出綠芽,隨著天氣逐漸暖和,青蘋果似的嫩綠色漸漸轉深,遠遠望去像是鋪了一張綠色地毯,空氣裡滿是清新的青草芬芳。
天空藍得發亮,遠處牛羊成群結隊覓食,牧人拿著鞭子甩動,鞭子劃過空中發出咻咻聲。
顧玥噘著嘴,咻咻咻地喊個不停,自從踏入北疆的第一天,兩個小孩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興奮,求著檠豐讓他們騎馬。
黑貳最痛恨小孩,但主子下令,他也只能乖乖照辦。
拉著黑三,把顧玥和顧祺從馬車裡抱出來安置在身前,黑貳不甘願的模樣被錦繡看見了,忍不住捂嘴一笑,黑貳見狀,傻傻地搔了搔頭,臉上浮起一抹可疑紅暈。
顧玥是個小表靈精,看一眼黑貳,扯扯他的衣袖低聲道:「貳叔叔,繡姨成天坐在馬車裡很悶的,你讓伍叔叔帶我,你載繡姨騎馬吹吹風好嗎?」
突然間,黑貳覺得小孩沒想像中那麼討厭。
他低下頭,在顧玥耳邊說:「你繡姨能點頭嗎?」
「不怕,有我呢!」
顧玥不知道怎麼周旋的,總之,最後錦繡坐到黑貳身前,兩張紅撲撲的臉就算沒有春風吹拂,也能在上面看見春天。
錦繡上黑貳的馬背,芍葯坐在車上和阿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有時他把韁繩交到芍葯手裡,跳下車為芍葯採來一把野花,逗她開心,車廂裡只剩牡丹待著,孫平索性進了車廂陪她說話。
是孫嬸說的,「你沒瞧見黑伍那雙賊眼時不時往牡丹身上瞄,你要是不想把娘的媳婦給弄丟,慇勤些,學學人家阿良。」
就這樣,隨著春天來臨,愛情的種子悄悄在這個車隊裡萌芽。
馬車裡,鬱泱歪在檠豐懷間,從敞開的車簾子看見坐在馬背上的錦繡,忍不住笑道:「玥兒有當紅娘的實力。」
「他那張臉一笑,就是最好的說服力。」
「祺兒沉穩聰明,玥兒可愛卻霸氣,他們各自傳承了你一部分脾氣。」
「霸氣?我還以為自己溫潤順和,是個謙謙君子。」他明知故道。
「那是做給別人看的,其實你的骨子裡是個再霸道不過的人。」
「也許吧,我一輩子都在模仿我母親,想成為她那樣平和溫順的人,但骨子裡流著父王的血液,張揚霸道、掌控慾望極強。」
「所以,脫下你的羊皮吧,知根知底的,再裝也不像了。」說著,她動手掐他的臉,試圖揭下羊皮。
「你對我『已經』知根知底?確定?」他語帶曖昧。
夜夜看著美人的睡顏卻不能動作,這對男人是很大的考驗,但他同意了,因為她是他三輩子加起來唯一想娶的女人。
「你說呢?」他光著屁|股的模樣她都見過了。
鬱泱本想再講兩句話揶揄他,車隊卻在這個時候停下,不久,孫安的聲音從車廂外傳進來,再不久,一陣噠噠的馬蹄聲揚起。
「小姐、小姐,清叔來了!」孫安的口氣裡帶著藏不住的快意。
聞言,鬱泱笑瞇一雙眼睛,拉開車簾伸出半個身子,拚命朝來人揮手。「清叔、清叔!」
狄清跳下馬背,走到車廂旁說道:「小姐,歡迎回家。」
他以為要更久一點的,沒想到……是啊,得王妃親自教導,他們家小姐怎麼能是庸碌之人,要從顧家全身而退,於她而言並非難事。
「嗯,我回家了。」
這句話沒什麼意義,但她就是要說,對清叔也對自己說。
她來了!算算計計、謀謀劃劃,幾次計劃更變讓她躊躇猶豫,但她還是來了,回到這個有著藍天綠原、有親人的地方,她終於能夠對娘,也對自己做出交代。
「我在前面帶路,一個時辰就會到。」狄清道。
「好,謝謝清叔。」
放下車簾子,她臉上的笑意再褪除不去,轉頭,她望向檠豐,道:「你有什麼話想問我嗎?」
「有,不過我猜得到,所以不必問。」她的笑意染到他臉上,他真喜歡她開心的模樣。
「確定,要不要講出來看看,也許想錯了呢?」跪跪爬爬,她又窩回他的胸膛,真糟,她是一刻也離不開這個安全窩巢了。
雙手圈緊她,他的唇在她耳邊輕輕言道:「你的清叔說『歡迎回家』。什麼叫做家,有親人的地方才叫做家。過去,幾次你提到大哥,眼底沒有悲傷只有嚮往,所以我認為周珽襄並沒有死,而是你母妃藉著喪禮悄悄把他送走了,對不?」
很高明的推理能力,鬱泱佩服得五體投地,用力點頭,回答道,「對。」
「離開母親的雛鳥會想飛往何方?我想,他最想見的一定是多年不見的父親,他肯定很想問問他為什麼要放棄你們。所以,他就算沒有一出家門就前往北疆,最後一定也會在這裡落腳。
「他必定想在這裡為你、為萱姨建立起一個家,必定希望有機會可以讓你們一家團聚。否則,你的爹娘死在這裡,這裡於你而言是個傷心地,你沒道理會在離開京城後想要前往北疆。怎樣,我猜得對嗎?」
這些並非純屬想像,過去一年他讓黑戚、黑巴到黑拾貳六人在北疆經營產業,他們傳回來不少消息,其中經常出現在他們嘴裡的是狄珽襄這號人物,他做生意的手法非常厲害,才二十歲就已經是當地排得上名號的商人。
周珽襄、狄珽襄,他改了母姓卻沒更改名字,檠豐認為他曾經試圖用這個名字吸引誠親王的注意力。
鬱泱鼓起腮幫子,她是嫁給亞森羅蘋嗎?他的推理能力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呀?
「我真想賭氣說你是錯的,但你的確猜得神准。害怕見到我哥哥嗎?」
「顧譽豐或許會害怕,但藍天恆不會。」
天恆,與天一樣永恆,Eternal.
他改名字了,一出京城就拿到新的身份,是留在北疆的黑戚辦的——藍天恆,北疆人,自小案母雙亡,短短一年之內在北疆竄起,經營糧鋪、飯館和布莊等等十幾家鋪子。
「你做事總是這樣,再三籌劃、算無遺漏嗎?」
「不想失敗,只能這麼做。」
「你害怕失敗?」
「對,我失敗過兩次,一次失去生命、一次失去你,我不允許自己一錯再錯。」
他的話讓她歎息,是的,他說過,那天他有很不好的預感,本想讓她別出門,可他覺得那是無稽之談,於是她出門、出事,他失去她和Love.
言談間,車隊進城,城裡比想像中熱鬧,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只是穿著打扮與他們不太相同。
在清叔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一處屋宅前。
宅子相當大,光從外牆看去就比誠親王府或順王府大上兩、三倍,眾人下車後魚貫進入。
紅磚綠瓦,處處雕樑畫棟,楠木為梁,白玉石為牆,園裡奇花異草遍植,來來回回的下人看見他們全站在小徑邊行禮問好。檠豐想,這位大舅子可不是簡單的商人哪。
離周珽襄過世,不過短短六年,他竟能在陌生的北疆經營出這樣一個人間天堂,豈能簡單?
顧玥、顧祺兩個小傢伙也被這氣派給嚇到了,兩人四下張望,緊張地拉起鬱泱的手,問:「泱姨,這是你家嗎?」
鬱泱不及回答,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嗓音,激動地喊她:「郁兒!」
她像被雷轟了,一個猛然轉身,她看見……爹和娘?!
三年後。
芍葯抱著一個女娃兒在喂肉泥,那是她們的小小姐,現在小姐肚子裡還有一個呢,大家都希望是小少爺,可姑爺心裡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心心唸唸著還想要多個女兒。
是說反話安小姐的心嗎?那可不是,姑爺每天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抱小小姐,那個寵啊,寵到小姐忍不住想吃醋。比較起姑爺對顧玥、顧祺少爺的嚴格要求,看起來姑爺還真的是比較疼女兒。
姑爺的鋪子越開越好了,前一陣子聽說還要和大少爺連手搞什麼運輸業。
想到這裡,芍葯驕傲地抬了抬頭,那點子可是她們家小姐想出來的呢!
那麼能不能賺很多銀子?
她問過小姐這事兒,小姐說:「賺不賺銀子是一回事,重點是只要交通順暢,就會有更多的人願意到北疆來投資,人才來了、文化交流,北疆才會更加繁榮,懂不?」
人才、文化、繁榮關她什麼屁事啊,只有白花花的銀子才能收在自己的口袋裡啊!
唉,她們家小姐就是這副樣兒,對銀錢的事不上心,幸好姑爺和大少爺很會賺,不然娶到這種女子,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真不知當年王妃是怎麼教小姐的。
說起這個,那年他們剛到北疆,看見王爺和王妃時,大夥兒全嚇得腿軟,大白天的怎麼會見到鬼呢?當時孫嬸一個沒站好,還真摔在地上了。
後來才曉得不是鬼,王爺和王妃根本就沒死啊!
故事是這樣的,那年王妃到北疆與王爺一敘,幾次交談,別人看不出來,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聊過幾回,王妃就發覺不對勁,她拿過去的事兒來套王爺,兩下就被她套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