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翻身成貴妻(1)
不會、不是、不可能!鬱泱每天都要否決自己的「靈機一動」。
只是想法落在心頭就會越想越深、越想越認定,她不斷在譽豐身上尋找檠豐的特質。
檠豐學富五車、思慮縝密、善於謀劃、能看透人心,行事有些霸氣,常要別人照著他的意思做,往難聽了說是專制,往好聽了說是領導力。
那年朝堂上他屢屢建功,旁人以為他必是殫精絕慮,殊不知是他信手捻來,聰慧無人可比,皇帝幾次試探於他,方知他實非常人。
這樣一個兒子讓皇帝驕傲,也肯定讓賢貴妃焦慮。
冊子的後半部沒有真憑實據,所有推論全出自母親手筆。
娘說霍秋水之死疑點甚多卻苦無證據,然而顧伯庭這個當丈夫的都不打算替妻子申冤了,當皇帝的難不成還能替臣妻抱不平?
也許是心裡正在將「顧譽豐」檠豐化,因此鬱泱經常出現錯覺,覺得眼前人是檠豐,但每回她又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否決。
不會的、不可能的、不合理、荒謬到不行……在一連的否認之後,她對自己說:你管他是誰,你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倒數計時上就行了。
然後掩耳盜鈴,繼續過她認為的「平靜無波」生活。
這天,阿良來了,他把孫平和孫安也一起帶來。
不意外,滿車都是野味,還有一條孫嬸縫的被子,厚厚的棉花,厚厚的溫暖,鬱泱抱著棉被想起過往。
她怕冷,還沒真正冷呢,光看見下雪她就直喊凍,每年娘總會為自己縫製一條新被,棉花越塞越多、棉被越打越厚,一面做一面說:「別光在一旁看,得好好學,以後年年給自己縫被子。」
她總是耍賴道:「何必學呢,我有娘啊!」
誰知道,沒娘的日子來得這麼快。
清叔已經把消息帶到了吧,所以孫嬸才會給她縫被子,她也心疼自己怕冷……鬱泱悄悄地淚水翻落。
牡丹、芍葯和阿良等人站在房外,看見鬱泱摟著被子不放手,心也跟著發酸,阿良帶來的消息讓她們震撼不已,可他們說小姐幾天前便已經知道卻瞞著她們不講,那樣子心裡該有多苦啊,難怪總覺得小姐怪怪的。
兩人互視一眼,走進屋裡,假裝沒看見小姐的眼淚。
芍葯說道:「小姐,你知不知道阿良他們帶來的野味兒把咱們廚房給塞滿啦,玥兒和祺兒兩個靜不下心寫字,非要往廚房鑽。」
「我想把那兔子的皮給剝了,幫她們做個圍脖,天氣那麼冷,看她們一面寫字、一面呵氣,怪可憐的。」牡丹接話。
「好啊,兔子有十幾隻呢,剩下的給小姐做件披風吧!」
「有這麼多兔子?冬天兔子不都會窩在洞裡睡覺嗎?難不成他們敲鑼打鼓的,把兔子全給驚出洞裡?」
瞧她們的賣力演出,鬱泱揮揮手,苦笑道:「行了,別唱雙簧,我心情沒那麼差,阿良、孫平、孫安,你們都進來吧。」
三個擠在窗邊的大男人像一串螃蟹似的,一個接一個走進屋裡。「小姐。」
「你們在莊子上過得好嗎?」
「那裡很好,三面有山擋著,冬天沒那麼冷。」
她點點頭,又問:「清叔已經把話帶給你們了?」
想起夫人之死,三人垂下頭,臉上有說不出的哀戚。「是。」
「那好,接下來我有重要的事要你們去做。」
「小姐盡避說。」阿良道。
「年後,你們再過來一趟,順道把芍葯帶走……」
話沒說完,芍葯立刻跳出來反對。「我不要,我要跟著小姐。」
「先聽我把話講完。」她皺著眉,繼續對阿良三人說話,「我本打算離開順王府後搬到莊子上去住,但現在計劃有異,我要帶你們離開京城,然而路途遙遠需要更多盤纏,而我困在這裡沒辦法掙錢,所以需要你們幫忙。
「阿良,芍葯跟著我認得不少草藥,開春之後你們帶她到山裡去挖草藥,再送過來讓我炮製成材賣進藥鋪,如果有機會再打到鹿、豹子,除了留下自己吃,能賣的盡量賣,咱們一行人七、八個得攢錢再買一輛馬車,現在家裡只有阿良和孫叔會駕車,孫平、孫安你們也得學起來,因為這一路山高水遠,咱們必須做足準備。」
「小姐,咱們要去哪裡?」阿良問。
她微微一笑,道:「別問,到時候你們會知道。」
「好,下一趟我們帶芍葯回去,可咱們離開了,莊子要留誰來管?」孫平問。
「屆時把地契送給佃戶吧,離咱們離開還有一點時間,有機會的話,你們領莊子裡的壯年人一起上山、教會他們打獵,看能不能改善他們的生活。」
「是,小姐仁慈。」
鬱泱搖頭,她不是仁慈,是想廣結善緣,她希望「好緣」能夠再度回到身邊……
阿良三人離開,鬱泱領著牡丹、芍葯開始處理送來的食物,顧玥、顧祺看見那麼多肉,樂得笑到幾乎看不見眼睛,她們繞著大人團團轉,想幫忙卻越幫越忙,錦繡看不下去,從屋裡走出來接手。
鬱泱向她投去清淺笑意,她回給鬱泱一個友善微笑,就這樣,錦繡正式融入她們這個小團體。
顧伯庭興高采烈地從外頭走進來,甫進家門便讓下人把四少爺請進來。
一看見兒子進門,他立刻起身拽著兒子的手臂急道:「譽豐,快!去把媳婦接回你的院子裡。」
顧檠豐揚眉,媳婦?周鬱泱?他認下了、不怕被拖累了?
微哂,他猜測,誠親王已死的消息已經傳回京。
顧伯庭觀察朝廷動向的本事挺高的。
「為什麼?」檠豐極力隱忍,卻還是忍不住洩露出一絲嘲諷。
細心的顧伯庭察覺,目光中帶著詢問。
檠豐換個眼神,假意躊躇的問:「我這樣做,娘會不高興吧。」
顧伯庭眉心微蹙,方才是看錯了嗎?定眼再往兒子臉上瞧去,他的表情一如平常,嗯,是看錯了。
「理你娘做什麼,她什麼都不懂只曉得照顧娘家人,她要真為你好就不會想讓鄒涴茹進門。」
「爹不再擔心周鬱泱給咱們家帶來滅門之禍嗎?」他明知故問。
「爹是怕誠親王造反,咱們當親家的能不受牽連?」萬一皇帝打定主意,就是要以此為借口奪爵,他豈不是太冤?
自從檠豐一死,皇上擺明要過河拆橋,他的官越做越小,領一個空爵位卻什麼都攀不上,連霍秋水名下的產業也在一夜之間主子換了人,眼看著自己半點好處全往別人手裡轉,自己連根肉骨頭都撈不到,那個苦啊……
沒想到誠親王居然死了,死得好、死得妙啊,他一死,造反沒了、戰爭沒了,皇帝心頭大患除去,龍心大悅、百官承福啊,但這還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誠親王妃殉節!
他倒不是盼著誠親王妃死,只不過「殉節」,這話瞞不過他的眼睛。
誠親王十幾年來不曾回京見家人一面,擺明拋棄皇帝手中的人質,要說誠親王夫妻之間有多深厚的感情,誰信?
若真要找個人殉節,長年陪在誠親王身邊,且生下好幾個兒子的梅姨娘不是更合適,怎麼會輪到誠親王妃頭上?要說誠親王的死沒有半點貓膩?誰相信!
誠親王正值英年,又萬事皆備準備坐上龍椅,什麼時候不好死,誠親王妃嫁完女兒、一到北疆,他就死了,這局勢再蠢也猜得出誠親王之死與誠親王妃有關係,幕後指使者除皇帝外不會有其它人,否則怎地誠親王一死,二十萬大軍能夠立刻被接管,而他的小妾和兒女全都莫名其妙失蹤?
換言之,誠親王妃是立下大功啦!
可惜人死燈滅,再大的功勞也無福享,那個好處定會落在周鬱泱頭上。
周鬱泱是誰?是他們順王府的長房媳婦啊,她好了、兒子能不好?兒子好了、顧家能不興旺?
因此一得到消息,他便迫不及待返家,他得搶在聖旨到之前把兒子和媳婦給送作堆,女人啊,心眼最小,之前妻子和鄒姨娘連手欺負人家,連和離書都簽下了,恐怕她的心思早已沒擺在顧家。
這會兒再讓她知道自己身價水漲船高,哪裡還肯和兒子做夫妻?
不如在她什麼都不知道之前把兩個人送作堆,自古以來女人都是這樣的,只要身子被沾,打死都不會想和離,就算心再大也得安分。
「你放心,誠親王已死。」他回答。
「誠親王已死?」檠豐吃驚,這個表情有幾分真,只不過他驚訝的是,順王府已經淡出權貴圈,顧伯庭的消息竟還那麼靈通,顯然他的交遊不簡單哪。
「兒子,教你個乖,男人狠、女人更狠,永遠別小看女人,要是爹沒猜錯的話,誠親王妃定是聽從皇上指揮到北疆殺了誠親王。」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明知道的事,可他是「譽豐」不是「檠豐」,該裝傻的時候還是得傻。
「女人是弱者,為母則強,她這不是在給女兒留一條活路嗎?如果誠親王真的造反,就算皇帝不追究,咱們能給周鬱泱好日子過?現在誠親王一死,誠親王妃立下大功,皇帝的賞封定會接踵而至,往後咱們敢不善待周鬱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