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著又道:「婚期我已吩咐欽天監幫你擇個良辰吉日,等日子定下後,你就能得償所願,娶隨茵過門,望你以後能與她好好過日子,把府裡頭那些鶯鸞燕燕都給遣了,別再像以前那般荒唐。」
他深深覺得這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又聽額娘說他這是得償所願,一時之間宛如吞了黃連,有苦難言。
撮合了這妝婚事,卻不見兒子面露欣喜之色,東敏長公主有些訝異,她想了想,再說道:「依隨茵的身份,要當嫡福晉是不可能,能讓她為側福晉,太后這已是給了她很大的恩寵。」
恆毅沒再多說什麼,只道:「孩兒明白,多謝額娘,額娘若沒其它的吩咐,兒子先告退。」
第2章(2)
離開母親的寢院,他臉色陰沉,對自個兒弄巧成拙又氣又惱,沒回寢房,去了他安置男寵和歌姬的摘翠院。
廳裡,幾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和四名容貌秀美的少年正在說笑,見他進來,紛紛起身屈膝施禮。「見過王爺。」
他擺擺手示意他們起身。
一名歌姬見他神色不豫,笑盈盈地問道:「不知王爺今兒個想聽什麼曲子?」
恆毅坐了下來,隨口回道:「就彈奏一曲《霸王卸甲》吧。」他此刻的心情就宛如當年被劉邦打敗的項羽一樣,滿心鬱憤。
其中兩名少年拿起琵琶開始演奏,這首描述楚漢相爭垓下之戰的樂曲本是獨奏,不過他們自行改編,成了雙人演奏,更顯得氣勢磅磚。
恆毅手裡端著一名歌姬送上來的酒,啜飲了幾口,耳裡聽著琵琶彈奏出兩軍決戰時,那金戈鐵馬、聲動天地的激昂悲壯之聲。
然而在他眼前浮現的卻是他八歲那年剛作了首詩,得了夫子誇獎,他帶著那首詩興高采烈地去找阿瑪,想給阿瑪瞧瞧的記憶。
他一路找到阿瑪的寢房,推開房門,瞧見的是阿瑪剛飲下毒酒,毒發倒下的情景,阿瑪口中不斷溢出殷紅的鮮血,瞧見他來,阿瑪抬起手似是想叫他,但最後什麼都沒能說出口,他眼睜睜看著阿瑪瞪著雙眼,嚥下最後一口氣,那模樣就如同琴姨被毒死的情景一樣。
他接著再想起與琬玉成親那夜,琬玉對他說的話——
「王爺,你無情我無心,咱們就暫且這麼湊合著吧,我這身子不好,怕是服侍不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他對琬玉確實沒有男女心思,但他很滿意她的安分,婚後他們相安無事,他讓她清靜的養病,沒去打擾她,豈知她竟如此命薄,沒多久便病逝了,兩人只做了幾個月有名無實的夫妻。
接著他眼前再滑過一張面無表情的清雅容顏,也罷,往後就如同對待琬玉那般待她就是,他們互不干涉,各過各的。
倘若她安安分分,不貪心的想要求更多,那麼他就讓她安安穩穩的坐在側福晉的位置上,否則他有不少手段,能讓她無法在郡王府裡待下去。
雖然只與隨茵當了一年的姊妹,但拂春心裡已認下這個妹妹,不久前她才在她面前誇口要替她找個天下最好的男人當丈夫,卻因為太后出面,將她指給了恆毅,讓她無法完成承諾。
連日來她思前想後,想到琬玉就是在端瑞郡王府病死的,心中更是不安,想為妹妹做些什麼。
因此這日她讓永玹特地約了恆毅在客棧裡相見。
「待會兒你見到恆毅,好好說話。」明白妻子對恆毅有成見,永玟委婉的提醒道。
拂春神情嚴肅的點點頭,「我知道。」為了待會兒要說的事,她再不喜恆毅也會忍下來。
恆毅姍姍來遲,走進包間裡,瞧見除了永玹,拂春也在,他嗤笑了聲,「永玹,你這是與拂春黏在一塊兒了,走到哪都離不開她。」
拂春不喜他那揶揄輕佻的語氣,但她壓抑下不滿,秀媚的臉上努力堆起了笑,說道:「是我讓永玹約你出來相見的。」
瞧了她一眼,恆毅邪笑著摸著下顎,意有所指地道:「你若下次想見我,用不著以永玹的名義,我在城西還有套宅子,咱們可以在那……」
見他竟當著自己的面調戲起拂春,永玟不等他說完,肅著臉沉聲道:「恆毅,你在胡說什麼,拂春是有正事想同你說。」
「是嗎?我還以為她見我俊美不凡,想……」
拂春按捺不住,冷笑著打斷他的話,「沒錯,我見你俊美不凡,很想賞你一記耳刮子,感受一下你那臉皮子有多厚。」她原本是打算好言以對,但他這話分明是在佔她便宜,讓她委實忍不住。
恆毅勾著嘴角笑道:「我這臉皮矜貴得很,你可碰不起。」他坐下,那雙狹長的鳳目朝兩人掃了一眼,「不是請我來吃飯的嗎,這菜怎麼還沒上?」
永玹出聲命隨從吩咐店家上菜。
拂春抿了抿唇,暗暗吸了幾口氣,好讓心緒平緩下來,接著她看向恆毅,和顏悅色的開口,「恆毅,你可知道太后為何好端端地突然將隨茵指給你?」
恆毅漫不經心的回道:「是我額娘去求太后的。」這事只要一打聽,不難知道,所以他也沒打算隱瞞。
果然如她額娘先前所說,是東敏長公主想讓隨茵嫁給恆毅,拂春不解的又問:「你額娘怎麼會看上隨茵?」
「這事你得去問我額娘。」恆毅當然不會老實說出真正的原因。
見他把事情推到東敏長公主頭上,拂春也不可能當真跑去問東敏長公主,不過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隨茵不過是我阿瑪的私生女,連庶女都算不上,她這人吶,言行粗鄙,不識大體,還貪慕虛榮,心胸狹窄、好妒成性,不論是身份還是性情,都委實匹配不上你。你出身高貴又人品出眾,該配更好的姑娘才是。」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低劣品性都加諸在妹妹身上,又把他捧了一把,說完這些違心之語,她都被自個兒給噁心得想吐了,可為了妹妹的幸福,她不得不忍耐。
恆毅挑起眉,玩味的瞅著她,「那日在杏花林巧遇,我還以為你們姊妹倆感情親厚,原來這一切全是假的,看來你對你這位半途冒出來的妹妹十分不滿,竟然在我面前搬弄起她的不是來了。」
他接著看向永玟,那語氣裡充滿了憐憫,「嘖嘖嘖,永玟,想不到你的福晉竟是這樣一個人,我先前聽聞她性情爽朗直率,原來傳聞有誤,她器量竟如此狹窄,容不下庶妹,見不得庶妹嫁得比她好。」
其它那些話也就算了,最後那一句是什麼意思?
在拂春出聲前,永玹握住她的手,先她一步開口道:「傳聞本就有虛有實,當不得真,不過拂春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這個做丈夫的比誰都清楚,她的好一言難盡,能娶她為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拂春也滿臉柔情的回應著他的話,「在我眼裡,永玟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沒人能比得上他,把世上所有財寶都送給我,我也不換。」
她與他十指交握,眼神眷戀的凝睇著他。
見兩人互訴衷腸,互相凝視的眼神裡那濃烈的愛意彷彿都要滿溢而出,讓恆毅看了頗不是滋味,他擱下手裡的一柄折扇,端起桌上的一壺熱茶,手癢的想朝兩人潑去。
不過他終是忍住沒潑,而是替自個兒斟了杯茶,接著橫了他們夫妻一眼,哼道:「你們約我過來,就是讓我聽你們說這些肉麻話?」
聞言,兩人交纏的眼神收了回去,拂春重新正經了臉色,說道:「恆毅,你若不想娶隨茵的話,永玹可與你進宮一趟向太后求情,請太后收回成命。」
弄清楚原來他們是為了這事而來,恆毅勾起的嘴角透著一抹惡意。「誰說我不想娶隨茵?」
她仍試著想說服他,「隨茵與你身份不配……」
恆毅擺擺手,「我不在意,不過成親後,我會將你適才說的那些話轉告她,好教她知道你這個姊姊是怎麼看待她這個出身低賤的私生女。」
說完,他站起身,臨離開前又道:「等我迎娶隨茵後,咱們可是親上加親了,往後可要多走動走動。」
他瞅了眼她一臉活吞了蒼蠅的表情,滿意的走出包間。
「我可以偷偷去套他麻袋,將那傢伙痛揍一頓嗎?」拂春咬牙切齒的詢問丈夫,即使氣怒中,她也知道不能明著打。
永玹連忙安撫道:「恆毅的身手不比我弱,身邊跟著的那個路八也是個高手,你還是別去冒險了。」
「他竟然想娶隨茵,簡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憤憤不平的啐罵道。
她雖然常嫌棄隨茵那張嘴不會說話,可在她眼裡,自家妹妹可是百般好,不是恆毅那廝能配得上的。
恆毅忘了帶走擱在桌上的折扇,走回來拿,恰好聽見她的話,一張俊臉登時黑了,想他貴為堂堂郡王,竟然被人給說成了癩蛤膜,他陰著臉回道:「那我就讓你瞧瞧,我這癩蛤膜是怎麼吃了那只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