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你那份該死又幽怨的父女情,我像白癡一樣心疼你,甚至願意拿出我的忠誠,來換你誠心的對待。明知你這個女人很難搞,卻也義無反顧,可是你,除了欺騙和算計,付出過什麼?」
她的臉上瞬間漫過哀淒的神色,但又立刻極力掩藏起來,撇開臉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的難堪,片刻後才開口。
「如果你對我有這樣的感情,為我付出和做事又有什麼不可以。」
「你先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海皇突然一聲爆吼,彷彿火山爆發般騰身而起,一掌鉗住她的肩膀。
「權力是吧,國主的位置是吧,你愛的就是這些,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早就告訴過你,你最好不要騙我。」
「我沒有錯。」彷彿沒看見他的憤怒,她沉靜得可怕,只是袖袍下掐進掌心的十指,漸漸有濡濕的感覺。
「失去這些,我就等於失去一切,沒有實力還裝腔作勢的人,想得到更多,除了暗算詭計,還能用什麼方法?我沒有錯。」
「好、很好。」海皇猛然鬆開她的肩膀,後退一步。「皇甫眷戀,你真的很有本事……」
他一邊退,一邊冷冷地盯著她,數步後決然轉身,毫不眷戀地離開。他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想要掐死她,狠狠地掐住這個該死的女人!
皇甫眷戀的手,反射性地一抬,似乎想喚住他,但抬到一半卻又無力地垂下,死氣沉沉,握成拳的手掌並沒有鬆開,隱約可見掌紋間隙,有點點班駁、殷紅的痕跡。
一旁靜默駐足的冷紀河,無力地看了看天空,無言……
***
冷紀河獨自一人回到東南陵,她沒有心思去管,甚至,就算他此時揭她的底、圍攻她,她說不定也不在乎、不害怕。
這算她的成長嗎?在海皇的影響下,她有變強不是嗎?
海皇……皇甫眷戀懶散地倚在長椅中,身上仍舊是寬大的衣袍,她伸出五指,目光從指縫間投射出去,景象被拆分錯亂。
依稀可見,他好像仍坐在那裡,囂張肆意的姿態,不用正眼看她。
哼……收回手,臉上是奚落的笑,明明就已經不在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和最初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海皇大人,彷彿根本沒有來過這裡,沒有陪在她身邊。
她跟他之間的一切,全都被抹殺乾淨了。
「國主,這些人事變動……」
冷煙涼在身後提醒,國主眷和以前一樣,仍然無法猜到她的心思,現在連四大家族的大家長,也常常會為她突如其來的善變而感到頭痛。
她不清楚是否發生過什麼事,國主眷看上去並沒有太大的不同,雖然有時似乎會失神,不過,對國事的態度倒有些轉變,以前一直不想處理這些不擅長的事,最近也漸漸變得認真積極。
就連總理大臣提出的各項策略措施,她也配合和參議,如果說確切要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大概是身為國主的責任感更強烈了吧,因而顯得有魄力。
「又有畢業學員要從太學府進入國宮了嗎?」皇甫眷戀拈起卷宗細瞧了一眼,接著調侃道:「風家掌管的太學府,為國家培養了不少優秀人才,煙涼,你們家環殿辛苦了。」
冷煙涼面色微赧,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說起來,四大家族的繼承人,在太學府的日子也夠久了。」皇甫眷戀眸色微幽,她一邊翻著卷宗,一邊不經意的提及。
「是,過了今年,四大家的繼承人就會正式進入國宮,取得相應的職務、參與和國議事。」
「要過完今年?」
冷煙涼只覺國主眷的語調忽地抬高,不由心生好奇打量,卻驚訝的發現其神情竟是一片恍惚。
「拿回去給總務大臣,讓他看哪個順眼就挑哪個。」皇甫眷戀忽然有些不悅地將卷宗一丟,逕自站起來也不理會冷煙涼,就走了出去。
冷煙涼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不禁想笑,這才是那個大家熟悉的國主啊,陰晴不定之餘還能考慮周詳,若是交給總理大臣宮神風,免不了又是一頓責難。
總務大臣海嘯,好說話多了,冷煙涼完全沒有聯想過,或許國主眷是想和海家,或和海家的某個人,有一點牽連什麼的。
***
皇甫眷戀一個人走到國宮後方,袖袍習慣性地掩住雙手,她慢吞吞地步入當初「軟禁」海皇的屋子。
人去樓空,好一個淒涼的景象。他就這樣二話不說離開了嗎?不是說過,如果欺騙他,他不會放過她嗎?她很想看看他會怎麼做,可是他的人呢?
你真讓人感到心寒!皇甫眷戀,你先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突然一道渾厚沉重的聲音在耳邊迴盪,是冷漠與譴責,沒有一絲感情的話,一字一句從耳朵溜進心裡,她原本平靜的面容急劇龜裂,換成不甘心的苦澀。
這句話,彷彿是懸掛在她心上的一把刀,死不了,卻不斷的凌遲。
走了就走了!她不稀罕!沒有他,她仍然可以過得很好,和以前一樣的生活,一樣穩坐這個位置。
他憑什麼在她身上留下揮之不去的痕跡,憑什麼對她這樣說,讓她不經意就會想起,不經意心上就被割了一刀,痛得萬劫不復。
她讓他感到心寒,所以他走,從此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是吧?!都不會再想看到她是吧。
她想要什麼?難道一定要做一個選擇?難道她不可以全部都要嗎?皇甫眷戀頹喪地倒臥在他曾經躺過的床上,細長的雙手探出,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頭。
海皇,撼動了她某些東西,她並不清楚那是什麼,沒人教過她也沒有給過她,她希望他在自己身邊,真的很渴望他能守住自己。
他說曾經心疼過自己,心疼……是很幸福的東西嗎?親生父親都沒有給過她,棄她如野草,她也因此不當自己是人了?
原來,痛恨父親的同時,自己也被糾纏著從沒有逃脫困境。
***
「沒想到國主眷竟然是女性。」風武白一臉驚慌失措,自從不經意從父親那裡得知國主的性別,他就一直叨念個不停。
「不然呢?哥當她是什麼?」風鏡環好笑地問道。
「當她是不成熟的男孩啊,所以才一直忍著她。」風武白大剌剌地說,見風鏡環笑個不停,納悶地問道:「難道環早就知道了?」
「當然。」風鏡環肯定而輕鬆的回答,讓他大哥的表情更顯滑稽。「因為有調查相關的事,自然就會清楚,況且,還有煙涼不是嗎?」
冷煙涼瞥了他一眼。有時候她也不是很肯定,儘管早就知道國主的性別,但很多時候,國主的行徑和性情,會使她忘記她是女人,而且國主的年紀和她差不多。
「宮少也知道嗎?」
「這種事,我沒興趣打聽。」宮少卿冷冷地回答,他只需要知道,她是國主,其餘的都不關他的事。
「京少爺呢?」風武白彷彿為了證實不只自己一個人眼拙,接著問道。
「以我對女性這麼有敏感度的眼光,也沒有注意到,這樣說來……國主真的很厲害。」京維瑟捏著下巴狀似思索,姿態瀟灑地站在門邊。
風武白稍微安慰一點,正打算作罷,才突然發現有一個人被他忽視了。
以往,這個人絕對不可能被忽視,就算他什麼也不說坐在那裡,強烈的存在感也會使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而今天……
風武白的目光轉向角落,有個人仰面躺在言悅安排在宮少工作室的躺椅上,雙目緊閉,沒有絲毫動靜,彷彿連氣息都隱蔽了。
不僅風武白,宮少卿等人的目光,皆看向那位本是獨霸天下的男人,他不尋常的安靜,收斂氣息,不管旁人怎麼吵怎麼鬧,彷彿都不關他的事,就這麼沉浸在一個人的思緒裡。
海皇,自從回到太學府,行為一直都很奇怪,常常一個人面無表情的安靜的沉思,也不再消失得無影無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第九章
床邊站著一個人……她知道,感覺得出,卻怎麼也無法睜開雙眼,思緒渾渾噩噩,彷彿是在夢裡。
不是,是真實的!皇甫眷戀的眉心緊緊地糾結在一起,睡得極不安穩。
她在海皇睡過的這張床上入睡,以為會平穩,沒想到關於他的影像卻揪著她的心不放。
手,忽然微微地抬起,似乎想抓住什麼,但又無力地垂下,掌心無意識攤開,隱約可見其中幾道已經結疤的細痕。
海皇的面色一沉,插在褲袋中的雙手緊握成拳,站在床邊,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她,身體異常僵硬。
不讓她醒,自然是不想讓她知道他來過,知道了她一定會得意,斷然不會再有此時這般痛苦的表情。
她在痛苦什麼?她瘦小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她究竟是夢見過去的種種?還是關於他的一切?
見她的表情越來越抑鬱,彷彿被人掐住喉嚨一般,海皇的表情有了些微浮動。該死的!低咒一聲,身子硬挺著坐在床邊,抽出手掌,遲疑了一秒,還是探向了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