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這漆盒挺大的,裡頭應該裝看不少桂花涼糕吧?」她狀似閒聊的問,可一雙小手卻有意無意的在漆盒上頭劃圈子,洩露出她的渴望。
「是不少。」他忍住笑。
「所以上官大人一個人吃不完?」她又問,暗暗提醒自己千萬別失態。
雖然她世面見得不多,見過的男子也不多,無從得知是不是只要是男人都是這麼慷慨大方,可她明白上官傾雲待她好,好的就像歡歡的夫婿——也就是她的姐夫一樣。
這段日子以來,他讓她吃好喝好、睡好住好,這時她怎能像個土匪似地,見了就搶?
她是大膽,可還懂得矜持呢。
捏著綢裙,強迫自己將手自漆盒上頭收回,只睜著清靈水眸,渴盼的望著他。
「這……」他大可說是,卻忍不住故意吊她胃口。
或許她本人沒有自覺,但只有有事相求時,她才會恭恭敬敬的喊他一聲上官大人,她的嗓音軟嫩嬌甜,那一聲大人喊得酥麻軟軟,每次聽她這樣喊他,總讓他的心頭有股說不出的癢意。
「怎麼,難道你真有那麼餓?」久久等不到回應,她忍不住焦急了,小腳跺了跺,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
「還好。」他模稜兩可道,沒提醒她,她看起來才是最飢餓的那一個,瞧她急得都跺腳了。他想,倘若他真的不給吃,恐怕她會翻桌呢。
「還好就是指不是很餓對不對?所以你一定吃不下整盒的桂花涼糕對不對?」
她忍不住了,於是逕自下了結論,接著不待他回答,又急著道:「不過我可以幫忙喔。」她非常熱心的替他捧來了漆盒,甚至為他敞開盒蓋,「涼糕就是要趁早吃,要是餡皮硬了,那味道就不好了。」她笑瞇瞇的看著他,手中的漆盒幾乎要抵到他的下巴。
她的眼神寫滿了急迫,暗示著他最好識相的順了她的意,否則她可能就會主動出手,拿塊桂花涼糕塞到他的嘴裡。
滿腔的笑意再也壓抑不住,他只好順了她的意,拿了塊涼糕咬了一口,堵住幾乎出口的笑意。
「味道不錯,剩下的涼糕就有勞喜兒姑娘了。」嘗過一口後,他立刻大方的表示,所有的涼糕她可以獨自享用。
「上官大人太客氣了!」印喜幾乎是笑瞇了眼。
忍住歡呼的衝動,她捧著三疊式的繪金花漆盒,翩翩來到他身邊的紫檀椅上做好,漆盒裡還躺著好幾塊涼糕,每塊涼糕都被捏成精緻的花型,她捻起其中一朵幽蘭,小口開始品嚐。
異於一般人總愛用麵粉作為面皮,鐵域別出心裁的特別選用糯米為材料,將糯米蒸熟煮爛,才將糯米泥桿成外皮,糯米製成的外皮薄軟彈性佳,再裹上一層磨得十分精細的麵粉,還有咬下即聞桂花香,等咬入口中,細如珠粉的綠豆泥瞬間化入舌間,滋味甜而不膩,口感耐人尋味。
每吃一口,她便忍不住讚歎桂花涼糕的滋味,上官傾雲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竟不自覺加深笑意,並紆尊降貴的替她倒了杯熱茶。
兩人中間隔著一方茶几,茶香四溢,他身上卻隱隱傳來一股香味,那香味柔郁誘人,似是幾種香花糅合而成。
她嚥下桂花涼糕,不禁抽動鼻尖,好奇的多嗅了幾下。
「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因此還來不及沐浴。」即使垂斂著眼,他卻還是察覺到她那小小的動作。「還望喜兒姑娘千萬別在意。」他勾起一抹笑,連帶著連黑眸也熠熠生輝。
她幾乎是在瞬間就聽出他話中的意思。
原來他是「又」上青樓了,他身上的花香,正是自青樓女子身上染上的。
唔,看來如意和滿意總算說對了一句話,她們的相爺果真是對全天下的百姓非常的鞠躬盡瘁,而且還不分貴賤呢,只是他要是再這樣繼續浪蕩下去,她想大概再過幾年,或許他就真的能死而後已了。
「上官大人多慮了,正所謂客隨主便,就算你打算到河裡游一趟,我也不敢有意見哪。」沒錯,沒錯,若是連他本人都不介意將來可能會死於馬上風,她這區區一名食客又敢有什麼意見?
只是堂堂一朝相爺,要真是死於那種病,那還真是……
想起哪有趣的畫面,她不禁捂嘴偷笑了起來,眼眉之間儘是靈黠,巴掌大的臉蛋因為那甜美笑靨,更形光彩奪目。
好一會兒後,滿腔的笑意總算發洩完畢,她若無其事的抬頭,卻發現他正含笑盯著自己,他的目光就像是爐火裡那燒的熾紅的炭火,烘煨的人全身發熱,唇邊的笑意,更讓人有股說不出的赧意。
小臉微紅,她不自覺的斂下眼睫,卻見漆盒裡還有三塊涼糕,不禁心思一轉,瞬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瞧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原來他看的是這盒桂花涼糕呢!
適才他一定是還沒吃夠,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才會偷偷盯著她看,唔,他一定是在暗示她將東西「物歸原主」。
「再來一塊?」心思才定,她立刻非常大方的將漆盒捧到他眼前。
他默默的瞅了她好一會兒,接著才勾唇拒絕。「不了。」
「確定不要?」唔,他何必裝客氣,該不是顧及相爺面子吧?
他還是搖頭。
「好吧。」她聳聳肩,靈巧的不在口頭上勉強人,只將漆盒放回到他的書案。
本來她是打算將剩餘的桂花涼糕帶回去給如意和滿意,不過現在看來,這念頭得打消了,只是話說回來,那鐵域還真是厚此薄彼,虧她每日都讚美著他的手藝,卻不曉得他也會製作甜點,若不是她拜訪書房,豈不是漏了這項人間美味?
唔,往後她一定得加點幾道甜點,讓如意和滿意也一塊嘗嘗。
想起自明日起,自己又有吃不完的美食,印喜心情大好,不禁意味深長的多補充了幾句。「我看你面帶桃花,這生應當是艷福不斷,不過容我多嘴多勸一句,今年你流年不利,凡事最好適可而止,否則當心災難不斷啊。」
「多謝喜兒姑娘的關心,我會的。」
真的會嗎?
看著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她不禁玩味挑眉,卻沒再多說什麼。
事實勝於雄辯,他很快就會明白,有些事實不可不信的。
第4章(1)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她不是老人,可她的卜卦從未出錯,果不其然,災難很快就發生了。
就在三日之前,熙熙攘攘的東市裡,不知打哪兒奔來了一匹瘋馬,在街道上到處亂竄肆虐,許多路人及攤販小肆傷的傷,倒得倒,哀號聲不斷,卻沒人制得住那匹瘋馬,直到上官傾雲路過。
雖然貴為一朝宰輔,可上官傾雲卻是出人意表的一點也不文弱,甚至英勇神武的很,就在瘋馬高舉亂蹄,打算踩扁一名躲避不及的孩童時,他不但自馬車一躍而出,甚至在千鈞一髮之際,赤手空拳的將壯碩的瘋馬給擊暈。
當日東市的路人小販何其多,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她們只來得及看見上官傾雲不過長臂一揚,瘋馬便忽然暈厥倒地,而街道中央那險些就要被踏成爛泥地孩童,也在瞬間被他護到三尺之外。
這英勇救人的行徑,立刻引來所有人的歡呼,只是誰也沒料想到,才暈了匹瘋馬,下一瞬間卻飛來個橫禍!
龍門客棧的頂樓適巧發生了武林鬥爭,半裂的刀刃就這麼無預警的飛出憑欄,直直朝兩人頭頂落下。
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為了保護孩童,上官傾雲本打算用內力震碎刀刃,又唯恐碎刀會傷及無辜,心思飛快一轉,只得伸出手臂,以臂擋刀。
只是人是肉做的,又豈能與刀刃匹敵?
那無情的銳利刀刃,足足在他的左手臂上劃出一道六寸長的扣子,深幾見骨,當下血流如注,嚇得孩童放聲大哭,所有路人也捂嘴驚呼。
相爺英勇救人,卻意外受傷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大街小巷,整座京城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小姐?小姐?」廂房裡,如意焦急的喚醒意識朦朧的印喜。
「怎麼了?」朱唇微張,印喜軟軟的打了個呵欠,試著將沉重的眼皮掀開。
唔,她怎麼睡著了,她是聽說這芙蓉香新聘了個好廚子,才會登門造訪,誰曉得這廚子手腳卻是出乎意料的慢,她竟然等到睡著了,還夢到上官傾雲。
「小姐,我們這樣出來不好吧?」一旁,滿意也是一臉焦急,說話的同時,還不斷驚恐的東張西望,彷彿深怕四周會突然跳出什麼可怕的東西,狠咬她一口。
「怎麼會不好?」坐在窗邊的繡塌上,印喜眨著如霧迷濛的水眸,緩緩的將身子坐正。「我聽說這兒的新廚子是北疆來的,手藝可好了,難道你們不想嘗嘗邊疆小吃?」
「想是想,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可是這兒是青樓啊!」兩人哭喪著臉,一人一邊的緊緊挨在印喜身邊,怕的直打顫。「青樓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我們還聽說,這兒的壞人特別的多,小姐,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們別吃了,否則會被壞人給捉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