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爸爸好像不喜歡阿姨,阿姨也不喜歡爸爸,因為阿姨每次到家裡來陪他玩時,總是會在爸爸下班回來前回家……
「小勵。」
聽見爸爸突然叫他,他立刻轉頭看向坐在餐桌前吃晚餐的爸爸。
「那個阿姨什麼時候來的?」屠秉文問他。
「阿姨下班後來的。」他小心的答道。
「只有今天來嗎?」
小勵不敢說謊,只能搖頭作答。
「她昨天也有來?」
他抿了抿嘴,緩緩地點點頭。
「昨天的昨天呢?」
小勵只能再點頭。
「她每天都回來?」
小勵像是獲得解救般的立刻搖頭,然後說:「爸爸在家的時候,李佩阿姨沒有來,所以沒有每天來。」
屠秉文輕皺了下眉頭,問:「她怎麼會知道爸爸有沒有在家?」
小勵猶豫的看了他一眼才緩慢的開口說:「阿姨會先打電話問倩如阿姨。」
屠秉文抿了抿唇瓣,敢情他們三個人早已連成一氣,把他這個主人整個排除在外在就對了,響起剛進家門那迎面而來的愉快氣氛於笑聲,他頓時有種不是滋味的感覺,脾氣來的有點莫名其妙。
看爸爸好像在生氣的感覺,小勵有點害怕又有點擔心,掙扎了一下,終於猶豫的開口。
「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李佩阿姨到我們家來?」他低聲問道,聲音愈說愈低,「那我請阿姨以後不要來了。」
看著那張近來多了些笑容,現在笑容又完全消失不見的黯淡小臉,屠秉文的心情一整個很複雜。
小勵是個非常聰明、乖巧又聽話的小孩,從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把小勵當成自己的第二生命般的疼愛與呵護,也享受到有子萬事足的幸福於滿足感,然而晴天霹靂的是,小勵竟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第一次聽到關於小勵不是他親生的流言蜚語時,他完全怒不可遏,一拳就把造謠的傢伙打飛。
但是正所謂三人成虎,當細碎的八卦留言愈來愈多,他原本堅不可摧的信心也開始動搖了,終於忍不住偷偷的拿著兒子的毛髮去做了DNA親子鑒定。
鑒定結果令他難以置信到幾乎要崩潰,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從小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孩子,竟然真的和他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他不願相信,也無法接受,第一時間就衝回家和早已因各種原因相敬如冰的老婆對質。那女人一開始當然抵死不認,知道他將親子鑒定書丟到她面前,她才面無血色,無話可說。
接著他們大吵一架,口不擇言的攻擊對方,其間究竟說過什麼狠話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唯一記得的就是,他最後怒吼著要那女人帶著她的兒子滾出他家。
之後,他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早已變成他臥房的書房裡,知道半夜三點突然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通知他那個女人因酒駕車禍當場死亡的噩耗。
這一切就像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一樣糾纏著他、折磨著他,讓他之後每次看到小勵都覺得痛苦不已,因為他民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卻又得養育他,不能將他拋棄、推離,只因為他媽咪可以說是間接被他害死的。
除此之外,對於一個自己從小就把他當成心肝寶貝呵護的孩子,他也沒辦法狠心棄之不理。
只是每次看到小勵,他就會想到他不是自己的骨肉,然後對孩子的態度也不由自主的愈來愈冷漠,甚至下意識的盡量避開與他相處的機會。
他真的萬萬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舉動竟然讓小勵變成一個受虐兒,而名為父親,同處在一個屋簷下的他卻該死的完全渾然未覺。
從新加坡回來得知這件事時,他有一種突然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的感覺,光是震驚得難以置信,然後痛徹心扉。
小勵在一年前還是他捧在手心裡,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寶貝兒子,而今他卻連他在自個兒家裡被幫傭虐待得遍體鱗傷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穿了,大人們的恩怨情仇關小孩子什麼事?他又無法選擇生身父母,無法決定自己的學院,他何錯之有,為何要承受這一切傷害?
看著孩子身上顏色深淺不一、數之不盡的瘀傷,他心痛難抑,終於從那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中清醒。
雖說他沒辦法一下子就回到以前的好爸爸模樣,但是他發誓從今以後他會努力將小勵視為己出,讓他重新擁有開心愉快的笑容。
「你很喜歡那個李佩阿姨?」他問小勵。
小勵不敢點頭,只能不安的看著他,露出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在心裡輕歎一聲,緩聲開口道:「我沒有不喜歡他,所以你若真的很喜歡那個李佩阿姨,只要他說好,隨時都可以到家裡來。」
「真的嗎,爸爸?」小勵一臉驚喜的問道,有些難以置信。
他點頭,看見小勵頓時笑逐顏開的傻笑了一下,然後又突然拘謹了起來,有些羞赧又有些正經認真的對他說:「謝謝爸爸。」見外的讓他好心酸。
這一刻,他突然驚覺了一件事,那就是小勵肯定已經知道自己不是他兒子的事了,老天!
扭了扭脖子,剛開完一台手術的屠秉文只覺得渾身疲憊,但生理上的疲倦感卻遠比不上心裡的。
一想到小勵有可能已經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這件事,再相對於孩子他媽過世之後,小勵那孩子的改變,他就覺得一顆心沉得,壓得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一直都只注意到自己的傷心與心痛,卻從未想過小勵的心情。
雖然小勵年紀還很小,但是從小就特別聰明,又動的察言觀色,對大人們的情緒反應特別敏感,這樣的他對於過去一年來家裡所發生的大小事,又怎麼可能會因年紀小或懵懂而還無所覺呢?
尤其他又不只一次聽見家裡親戚當著孩子的面,討論孩子的去留的事,那些不是親生的、父不詳、野種這些字眼,那些人說起來可是毫不避諱,小勵在一旁即使一開始聽不懂,聽久了也是會明白的,再加上當時還有一個惡毒的黃嫂在。
想到這一切,他的心情沉重的幾乎都要呼吸困難了。
「我出去走走,有事情再打手機給我。」他交代一旁的護士,然後拿起外套起身離開辦公室。
不想到人多擁擠的地方,他一個人跑到醫院頂樓吹風。
只是才上樓不到五分鐘而已,他口袋裡的手機竟然就響了起來,讓他鬱悶不已。
「喂?」他接起電話。
「屠秉文醫生嗎?」
是一個他沒聽過的陌生聲音,不過他並不意外,因為有些神通廣大的患者,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就是有辦法弄到他的私人電話,然後打電話找他咨詢。
「我是。請問哪位?」雖然有些不悅,他還是耐著性子回應。
「我是許元傑。」對方一副他該認識自己的口氣。
然而屠秉文腦袋裡只有一個問號。
「許先生找我有事?」懶得管他是誰,屠秉文直接問道,語氣平靜而專業。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沒聽過我的名字嗎?」對方不知為何似乎有些難以接受他的反應,以誇張的語氣在電話那頭叫道。
屠秉文有一種遇到瘋子的感覺。「如果沒事我掛電話了,再見。」
「等一下!」對方頓時大叫道:「陳茵歆!我是陳茵歆的男朋友!」
屠秉文瞬間握緊拳頭,同時也握緊了手中的手機,恨不得能將它捏碎捏爆,斷絕這通電話。
陳茵歆,他已逝的出牆老婆,小勵的媽媽。
第3章(2)
「你打電話給我想做什麼?」他冷冷的問。
「嘿嘿嘿,聽說你已經知道那個孩子不是你的種了是嗎?給我一點錢……」
「所以,你就是那個孩子的爸爸嗎?」屠秉文直接打斷他問道,然後不等他有反應又接著說:「很好,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正愁找不到人可以把那孩子送走,我給你我家的住址,麻煩你現在就過去把他帶走。地址是……」
「等一下!等一下!」許元傑趕緊叫道,「我沒說我是那個孩子的爸爸。」
「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相信,就可以免去該負的責任,給我你的住址,晚上我會把孩子送過去,我已經不想再當冤大頭幫人養孩子了。」他冷笑道。
「我已經說了,我不是那個孩子的父親!」
「口說無憑,是不是要驗過DNA才知道,給我你的住址,不給的話,我也有辦法利用你打給我的這支手機號碼查到你的住址,你別想逃避責任。」
「媽的,你這個人……你這個瘋子!」許元傑倏然怒罵一聲,然後直接把電話掛斷。
他原本是想利用孩子作為要挾——因為曾聽陳茵歆說過那傢伙很疼孩子,所以他才會想借此跟屠秉文要點錢來花花的,沒想到少了血緣關係後,屠秉文會變得比他還無情。
呼!差點就偷雞不著蝕把米了,好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