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塊晶瑩剔透、色澤溫潤的圓形玉珮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絢爛的光芒,閃爍得樹上的少年眼睛忍不住瞇起。
色澤這麼上等的玉珮已經難得一見,更遑論玉珮中央還巧奪天工地鑲嵌了塊月牙形的精美玉玦,簡直是稀世奇珍了。
這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按理他應該秉持著拾金不昧的高尚情操等候失主前來認領,可惜,他的情操顯然沒有達到標準,跳下樹拾起玉珮在端詳片刻之後,他堂而皇之地將玉珮納入懷中。
陽光透過樹隙落在他的臉上,這是一張讓人見了難忘的俊美臉蛋,雖然還稍嫌青澀,但假以時日必定可以風靡萬千少女。
優美的唇線輕揚,星目閃過一抹玩味,他陡地無聲無息地躍上樹幹。
急切忙亂的腳步聲漸漸清晰,終於在樹下停住,然後草葉被撥動的聲響不斷的傳入他耳中。
「怎麼會沒有呢?」
興味地看著樹下的身影,他很有風度地不出聲打擾她的喃喃自語。
「所有待過的地方我都找過了啊,這裡再沒有就完蛋了……」圓潤的臉因擔憂而皺成一團。
「小姐,小姐……」呼喚聲由遠而近。
臉蛋馬上皺成包子樣,她雙肩垮下,沮喪地自語,「完蛋了……」
一隻青鳥飛過樹梢,停留在少年的肩頭,他取下青鳥腳下的紙條,一看完,略微沉吟地望了樹下一眼,就決然地飛身離開。
這丫頭衣著華貴,體態豐腴,皮膚細膩光滑,肯定是富貴人家之女,一塊玉珮而已,想來不會太吝嗇。
多年之後,已非少年的沐非塵始對君子路不拾遺有所感悟—君子非不愛財,實是因為拾了不還,最後可能賠得更多。
第一章
烈日當空,燒烤著大地萬物。
即使坐在濃蔭之下,喝著冰鎮酸梅湯,唐滿月依然滿頭大汗,右手中的團扇一刻也沒停過。
又灌下一大口酸梅湯,用手帕擦去頰畔的汗水,她悄悄長歎一聲。這次好歹混過去了,下次怕是難了,他的防護越來越周密了。
想到這裡不由得咬牙切齒起來。哼!哪有人對自己的未婚妻像防賊一樣的?
退婚?
好呀,以為她真肖想他這個小侯爺嗎?
狗屁,要不是、要不是……想到那個要命關鍵,唐滿月一張臉頓時皺成苦瓜。天下之大,但被困在這棟宅子,她要找到那東西談何容易。
到底是哪個傢伙規定女子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的?不然,她現在哪還需要如此焦急犯愁嗎!
一口氣灌下所有的酸梅湯,用力把碗往矮几上一放,發洩似地繼續搖扇子。
「小姐,小姐……」
唐滿月皺著眉頭望向小園拱門,等待著毛毛躁躁的貼身丫鬟進門來。
「哦……」
人未至,聲先到,一聲痛呼昭示竹兒的到來。
伸手撫了下額,唐滿月帶點絕望地看著一條纖細的身影從拱門走進。竹兒的身體平衡感差到慘不忍睹,走了近十年的拱門她還能每次都撞牆,真是讓身為主子的她無言以對。
竹兒捂著被牆撞到的額頭,一臉痛苦地走過來。
「小姐……」好痛。
「何事?」
「夫人問,後天進香你去不去?」
「進香?」唐滿月眼睛一亮。
「嗯,要到青陽鎮的靈寶寺去,據說那裡的香火很旺,神佛很靈。」
那些全部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又可以出門了。唐滿月快速地點頭,「去,當然要去,我一定要去上香求佛祖保佑我的婚事一帆風順。」求佛不如求己,否則這些年她燒了那麼多香燭紙錢,怎麼也沒心想事成呢。
竹兒忽然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小姐還真是不死心,小侯爺都已經明確表示要退親了,她怎麼還這樣執迷不悟呢?
「這次撞得很痛嗎?」她狐疑地看著貼身丫鬟。
她想搖頭,但一想到小姐接著會問的問題,馬上果斷的點頭,「很痛。」
「去冰窯敲塊冰捂著吧。」
「哦。」竹兒乖乖轉身去找冰塊。
樹蔭下又只剩下唐滿月一個人,繼續煩惱著這三年來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
要不乾脆就來個狠的,直接霸女硬上弓……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抱著壯士斷腕似的決心點頭,「就這樣,實在沒別的辦法就犧牲自己好了。」
轟隆隆雷聲大作,六月天,老天變臉快得讓人想不到,饒是唐滿月跑得賊快,還是被豆大的雨滴給砸到。
她站在廊下看著突如其來的暴雨,聽著頭上轟轟作響的雷聲,下意識的摀住心口,自語道:「難道犧牲色相也會遭雷劈?」還是因為她自不量力?
低頭看自己,豐腴的體態,摸臉龐,圓潤細膩,人人都說唐家千金天堂飽滿地格方圓,是大富之相……嘴角抽搐,就是說她胖嘛。
抬眼看大雨。幾時才停啊,千萬別轉成連綿陰雨一下就是好幾天,她還巴望著晴空萬里出門禮佛呢,阿彌陀佛。
站在廊下的唐滿月突然打了個噴嚏,忍不住咕噥,「這又是誰念我呢?」多半是那個小「猴」爺,如果這次出門順利,她一定躲他到千里之外,免得晦氣。
天色越來越暗,雨勢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讓唐滿月沮喪的垂下雙肩,悶悶地轉回繡樓。
真的轉成連綿大雨了,直下了三天,終於在第四天放晴,唐府家眷也總算可以出門進香許願。
女眷出行,家丁護院必不可少,所以一行人每日走不過百里路,一路上順便游賞風景,倒也愜意。
行到中途,唐滿月突然病倒,唐夫人以為不過是水土不服,留下老僕何伯跟竹兒照看女兒,就跟二夫人領著另外兩個女兒先行上路。
這一日,他們在一處繁華的城鎮投宿,眾人梳洗過後便各自睡下。
夜深人靜,一彎新月高懸天際,灑落萬點銀輝,街道上空蕩蕩的,除了更夫偶爾走過,便再無人影。
天上烏雲遮月,大雨伴隨著悶雷不期而至,讓正走在道上的一位白衣書生措手不及。
一路行來,所有店舖都已打烊,又碰上這要命的兜頭大雨,向來風雅的沐非塵當下成了落湯雞,心頭氣悶,顧不了許多,直接飛身進入一旁客棧敞開著窗戶的客房內,順手關上窗戶以防雨水掃入。
淡淡的脂粉香撲入鼻腔,沐非塵興味的揚了揚眉。竟然誤闖進女子所住的客房了嗎?
均勻的呼吸聲傳入耳中,他唇角微勾。這主人倒是睡得沉穩,若是遇到趁夜採花的淫賊只怕會倒大楣。
髮梢雨水滴落手背,讓他微微蹙眉,食指微彎彈出一縷勁風直襲床上之人的睡穴,然後將身上濕衣換下,恢復一身清爽。
聽著窗外轟轟隆的雷聲,他不由得有些鬱悶。這陣雨幾時才會停啊,他總不方便在這女子的房中停留過久。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映出屏風上少女的衣飾,沐非塵知道不宜久待,偏偏雨勢遲遲不減弱,他手上又無遮傘之物,實在無奈,最後,他飛身上梁休息。
天色開始泛白,雨勢漸歇,沐非塵倏地清醒,因為門外有腳步聲。
門被推開,他挑眉。竟然是沒有上栓的嗎?
「竹兒,竹兒……」
床上少女迷迷糊糊地醒轉,含糊道:「小姐,您可回來了。」
「我不回來豈不是就穿幫了,快起床。」
沐非塵興味的揚眉。要丫鬟冒充頂替,自己外出?一個小姐夜不歸宿,做什麼去了?他突然覺得自己血液裡的好奇因子甦醒了。
「小姐,你衣服都濕透了啊。」
「廢話,你在雨裡走一夜試試看,我要換下衣服,你去幫我熬碗薑湯。」
「哦。」竹兒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了,夫人傳話要我們趕緊跟上去。」
「我知道了。」
唐滿月轉到屏風後將濕透的男裝脫下,換上乾爽的衣裙,眉宇間攏上憂鬱。還是沒有找到,可是到了靈寶寺再想單獨外出幾乎沒有機會,越想越讓人煩惱。
「小侯爺啊,你這不是在逼我死嗎?」當年為什麼是她跟平陽侯府定親啊!唐滿月像洩了氣的皮球頹廢地坐到床頭。「哈啾……」
一個噴嚏打出,房門也「伊呀」一聲被推開,竹兒捧著一隻托盤進來。
「小姐,快把薑湯喝了,可別真的鬧出病來。」
「還是竹兒心疼我。」唐滿月笑著接過碗,不忘感謝貼身丫鬟。
竹兒苦著一張臉,「小姐,您只要安分地坐著讓我伺候,就是心疼我了。」這幾年只要一出門她就頭痛,壓力大到都快積出病來了。
唐滿月逸出一聲輕歎。她要安分地坐著,就等著滿門被抄斬了,當初到底是誰頭腦不清楚非要跟平陽侯府定親的?
看來,這位小姐是有故事的人。沐非塵忍不住從樑上往下探頭看了一眼。圓圓的臉,透著靈氣的大眼,長長的睫毛有些翹,鼻樑直挺,唇形優美,唇色紅潤,猶如抹了上好的胭脂。
心突地一跳,彷彿有只蝴蝶掠過心湖,有些癢癢的,沐非塵按了按胸口,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搖頭無聲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