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看護,又不是奴才,你當我真的這麼不近人情?」明明是關心,可是他的口氣又變壞了。
她摸啊摸的摸到一把黃花梨木的椅子,不客氣的窩了進去。
「漢彌頓先生,謝謝。」
「叫我蓋文。」
他們還沒那麼熟吧,「我還是稱呼你漢彌頓先生的好。」
「你的老闆是我不是我大哥,我要你怎麼稱呼你就怎麼稱呼,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欸,翻臉真的跟翻書一樣,她會不會把看護的工作看得太容易了?可是如果這樣就要她打退堂鼓?她不要!
「蓋文先生。」人家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吧,「我想,如果你對我口氣可以好一點,態度可以和善一點,表情親切一點,那我會好得比較迅速……」
「再多嘴我就換掉你!」他怎麼會希望叫一隻鸚鵡閉嘴?就連剛才的同情心都屬多餘。
夏侯寧寧馬上閉嘴,效果好得出奇。
蓋文霍然站起來,在夏侯寧寧瞠目下以穩健又正確的步伐離開客廳,走進一間房間,然後房門砰的關上了。
他走掉了?
她的心跳到喉嚨口,然後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又掉回來。她明明就不是長舌婦,為什麼來到這裡會管不住嘴巴,巴啦巴啦的說個沒完,想也知道病人絕對不會喜歡。
也許她太求好心切,希望給僱主一個好印象。
嗚……沒想到是反效果,她為五斗米折腰居然折得這麼徹底。
但是,「再多嘴我就換掉你」那是什麼意思?
這表示他討厭她?還是要她明天可以不用來了?
還有剛剛他走路的樣子,他真的看不見嗎?
那是一個正常人的速度啊。
她以為跟一個殘障人士在一起要不是能混吃混喝,混得如魚得水,要不就是拿到一手鬼牌,現在,她能很確定的說,她的牌運很差。
她的胃抽痛似乎稍微止住了,現在是滿腦袋的漿糊。
出師……不利啊。
誰來告訴她下一步怎麼走?
第2章(1)
第二天一早,夏侯寧寧讓漢彌頓家最大的長輩,漢彌頓夫人給召見了。
根據她昨天小半天積攢下來的小道消息,這個家的女眷長輩就只有蓋文的生母,也就是明媒正娶回來的大老婆漢彌頓夫人,至於阿道夫·漢彌頓是個超級大忙人,長年在國外飛來飛去,情婦外婆每個人都想分享他的愛,也順便分享他的錢。
他對親生兒子關心歸關心,卻是有心無力,偶爾來看上一眼也都是匆匆忙忙。
豪門家的八卦果然勁爆,就連人際關係也複雜許多。
這位當家夫人打從她一進門就從上到下的把她當一件精品看,漢彌頓家給的薪資很高,她拿人手軟,想說要看就大家一起來看,所以,她也笑笑的回視著一點都看不出豪門主婦精明幹練的漢彌頓夫人。
「聽說昨天你在蓋文的屋子裡待了半天?」這家人的國語都帶著洋腔,有一頭美麗的栗色鬈發,保養得當的漢彌頓夫人也一樣。
不過她的口氣親切,不是那種置入性行銷的笑容,這大大的提升了夏侯寧寧對她的好感。
「我是他的看護,其實我很不好意思,昨天也沒做滿八個小時,就被蓋文先生趕出來,雖然不是什麼好的開始,也沒有成功一半,不過,我今天一定會努力延長,做滿八小時的。」
為了怕當家的覺得她不盡責,混水摸魚,表示忠誠是一定要的。重新找工作絕對不是什麼快樂的事,而且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總是最珍貴的,她可不能漏氣。
漢彌頓夫人唇間有些不明的笑意,看起來很高興。「你真是個老實的孩子,你能在他的屋子裡待上半天已經夠讓我們驚訝了,你應該不知道,在你來之前,他已經趕走不少人了。」
「可是蓋文先生沒有說我可以留下來。」她搔頭。
被人家這樣誇獎她有些心虛,她什麼都沒做欸!還有,她會不會也很快陣亡?看起來她要煩惱的事情真不少。
「他也沒開口趕你走啊,只要你做得好,能讓蓋文開心,在薪水方面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夠了、夠了,薩克先生給的薪水已經很優渥了,老實說,我拿得還有點不好意思。」沒有人嫌錢多的,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貢獻,很怕拿了那些錢會招雷劈。
漢彌頓夫人之後又問了她一些家常事,家住哪,人口多少,有沒有男朋友之類的才放她走。
被家人噓寒問暖這部分一直是她很缺乏的,她的家人都不是會在親情上下功夫的人,她還算不上這家人的什麼人呢,可是漢彌頓夫人的親切……夏侯寧寧是那種只要人家對她好,她就會很有壓力的人,這個愛子心切的媽媽一定不知道她昨天一開始就得罪了後台老闆,她的以後怎麼會有好日子過呢?
就這樣想東想西的走入了庭院,空氣裡充滿荷花的香氣,一朵朵比她兩個巴掌還要大的花兒迎風搖曳,惹人犯罪——
她看了看,伸手就摘了兩朵靠近岸邊的花(好小孩不可以學),這時候她就不得不慶幸媽媽把她的手腳生得夠長,構著構著花就上了手。
誰知道她一轉頭,很不幸的發現,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勾當不知何時竟落進了好幾雙睜大的眼睛裡。
頓時,千山鳥飛絕的詭異氛圍籠罩著周圍∼∼
「夏侯小姐,你想要花園的花只要吩咐一下,我每天讓園丁給你剪去,你這樣太危險了。」陳管家一張充滿正氣的臉,一講起話來簡直是文天祥再世。
「我想在蓋文先生的房裡放一點植物,這樣看起來比較有生氣,我不是採花賊,你們不要誤會了。」還是要解釋一下,免得讓人家以為她手腳不乾淨,那以後就難共事了。
「小事一件,夏侯小姐不用在意……那個,欣欣,去拿個適合的花瓶過來。」他隨便指了個女傭吩咐。
「謝謝陳管家,」夏侯寧寧感激涕零。「大家不要叫我小姐,我叫夏侯寧寧,你們叫我寧寧就好了。」
她來到天堂了嗎?
沒想到當家主母是好人,就連這些服務的人也待人和氣,她夏侯寧寧簡直是上輩子燒了好香啊!
夏侯寧寧抱著花瓶,輕巧的走入小樓。
房子裡還是一片黑,死寂的安靜。
屋內光線昏暗,每天住在這樣的環境裡,人要能開朗健康她把頭給他。
就算把自己當作蠶蛹,也用不著貫徹的這麼徹底。
放下花瓶,她刷刷刷的把所有的窗簾拉開,窗戶打開,清涼的空氣和滿滿的陽光隨即教黑暗無所遁形。
回過頭,那張時尚與舒適兼具的躺椅上有著一道人影。
「蓋文先生早。」有了上次經驗,心理準備比較充足,她已習慣他的不吭氣。
他似乎懶得再跟她爭辯窗簾開不開的問題,反正有沒有光線對他來說都沒有分別,她既然那麼堅持,就隨她了。
「那是什麼?」他聞到味道。
「我方才去當了採花大盜回來。」
採花大盜?蓋文忽然滿腦子都是十八禁、R級、少年不宜的暴力畫面。
「池塘裡的荷花開得正好,我摘了幾枝回來,我把花瓶放在通風的地方,滿室芬芳,聞了香氣,人的心情也會很好。」想給他留著好印象是其次,她是真心覺得他需要一些芬多精來滋潤心靈。
「想巴結我?」看穿她的小伎倆。
「說巴結好像我很狗腿,誠惶誠恐比較好聽一點。」
「就你這態度,哪裡誠惶誠恐了?」
動不動就發火,心臟稍微不那麼強壯的人很難承受。
她沒膽跟他硬著來,只好皮皮的說:「你啊,就客氣的跟我道謝,說你喜歡就好,我又不會笑你。」病人就是彆扭,反正一皮天下無難事。
戰鬥第二回合,她才知道自己臉皮的厚度比想像中的厚上十公分,簡直可以當夯上牆用了。
「你少臭美!」
見他臉上的線條動了動,蒼白的臉頰有點發紅,她分辨得出那是臉紅,希望不是氣到發紅才好。
不過能從這個火爆王的臉上看出一點情緒的端倪,也算小有收穫。
「是是是,是我臭美。」今天的他比昨天可愛多了,起碼沒有叫她把花瓶扔出去。
「哼。」老大又不說話了。
這間小樓建的位置好,光線被引進來以後,她突然看見他不是很有肉的胳臂上有著銅板大小的瘀傷,連手背也有不少黑印子。
這是怎麼回事?被虐待?不可能,雖然才第二天上班,她看得出來這家人對老闆的重視,除了露出袖子的胳臂,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不會也還有看不見的傷痕吧?
突然之間,她心口莫名其妙的悶了。
「你在看什麼?」
這人簡直比明眼人還要敏感。
「你胳臂上那些瘀青是誰幹的?」她的火氣直竄。「除了胳膊還有哪裡?」
「走路不小心撞到,沒什麼了不起。」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
他排斥枴杖,寧可跌跌撞撞,也不想讓人看出來自己瞎了眼,健康的人也許無法體諒他的心情,不管是為了自尊還是一口氣,即便是只有他一個人在的屋子裡,他也不要倚賴枴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