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未言明地點,小大夫如何知道上這兒看日出?」雖然相信她必然猜得到他的暗示,可是她果真出現了,他還是很驚喜。
林言姝笑盈盈的抬起頭,看著走到身側的衛容駿,「這是離我住處最近,最適合觀賞日出之地。」容先生很體貼,不會教她一個小姑娘未天亮之前上燕子山,而陳家村方圓十里就數這兒是最佳看日出的地方。
「小大夫果然聰明。」
「容先生的謎題不難猜。」最近她只有在他住的莊子見過杏花,而她已經跟楚昭昀達成協議,為他解毒,因此杏花代表他。
他的謎題看似不難猜,但是至少要與他心意相通……很奇怪,他們算不上熟識,然而他們之間好像沒有距離,感覺很親近。
「小大夫喜歡看日出嗎?」衛容駿隨意的在石頭上坐下。
「喜歡。」林言姝也跟著坐下,眺望遠方,等待日出,「小時候師父很喜歡帶我來看日出——晨曦破夜而出,大地欣欣向榮——這就是生命的美好。」
衛容駿細細品味一番,讚賞的點頭道:「好一個『晨曦破夜而出,大地欣欣向榮』,確實美好!」
接下來兩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下來,專心迎接晨曦來到,不過轉眼之間,大地從沉睡邁進生機勃勃的世界。
「我不會容許公子傷害小大夫,若是小大夫不想為我解毒,絕不勉強。」聽說小大夫可以為他解毒,衛容駿只覺得是在作夢,可若是如此,為何先前不曾表示?仔細追問,子書方才從實招來兩人之間的協議。
林言姝調皮的對他做了一個鬼臉,「我承認在人家的逼迫下做某一件事,並非是令人愉悅的事,尤其是楚公子那種討人厭的傢伙,不過,若非容先生,我可不會如此輕易就範。」她甚至慶幸楚公子給了她一個能為容先生解毒的理由。
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波動,他忍不住問:「為何?」
「我想容先生應該是好人吧。」
但老實說,她看待他並非只是好人而已,還有一種很微妙的心情,彷彿她應該保護他似的……也許如師父所言,她天生俠義心腸,看到弱者就想保護,因此對嬌貴的容先生便忍不住生出憐憫之心。
衛容駿感到有種小小的失落,「為何覺得我是好人?我和公子是一夥的,公子若是壞人,我也好不到哪兒。」
「至少容先生不會老想著殺我滅口。」
他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其實,按著他一貫的作風,他深信殺人滅口不留下隱患是上策,何況他此行關係著北境未來數十年的安穩,錯殺好過錯放,只是對她……
「我錯了嗎?」林言姝故作驚嚇的瞪大眼睛,「難道容先生也想殺我?」
衛容駿連忙搖頭道:「不是,小大夫是我的恩人。」
「我還不知能否解了你體內的毒,算不上恩人。」
「無論小大夫能否解了我體內的毒,小大夫都是我的恩人。」
「雖然我說有一半的成算,但是容先生也別抱太大的期待。」楚昭昀是永安侯世子,不難尋遍天下名醫為他解毒,而天下名醫都無法解的毒,勢必很難纏,她可不認為自個兒在這方面的天分必然能勝過那些名醫。
「我早就失去期待了,小大夫不要覺得有壓力。」衛容駿說得雲淡風輕,卻難掩一絲絲悲涼。
林言姝突然覺得很心疼,想必他經過數不清的失望,索性不再抱著期待。她忍不住脫口保證道:「就算找不到法子解了容先生體內的毒,我也能夠保容先生長命百歲,真的,你相信我。」
有一股道不明的情愫從心底緩緩流過,衛容駿輕輕的搖了搖頭,「一個人長命百歲多無聊,不好。」
一個人……林言姝鬆了一口氣,容先生應該沒有跟楚昭昀長相廝守的打算。
「容先生將來會娶妻生子,他們會陪在容先生身邊,容先生不會孤單一個人。」
「我未曾想過娶妻生子。」
「容先生若相信我,明年容先生就可以娶妻生子了。」
「好,我相信你。」
林言姝起身告辭,「師父今日要帶我進城,我得回去了。」
點了點頭,衛容駿起身目送林言姝離開,久久無法回過神。
「小大夫還未及笄,真有本事為爺解毒嗎?」衛邵從隱密處走出來,立在衛容駿身邊。
「你可別因為她年紀小就輕視她。」
「我不敢輕視小大夫,只是大周名醫皆束手無策,她竟有一半成算,實在讓人難以相信。」衛邵不曾看過主子如此維護一個人,對林言姝,他不敢流露出絲毫的藐視,不過,也要讓主子看清楚狀況。
「若沒這個本事,她應該不會開這個口。」她只是有點莽撞,並非不知分寸,要不,直接將她師父或師弟推出來,豈不是更容易跟子書達成協議?
「閻妃臨死前說過,此毒與解藥早已絕跡,蔣太醫也如此認為,小大夫要如何解毒?」
閻妃是先皇的寵妃——先皇時後宮最厲害、最狠毒的女人。先皇一駕崩,安寧長公主便說動太后讓閻妃給先皇殉葬,閻妃便勾結其他皇子下毒謀害安寧長公主,沒想到這毒卻入了爺的口,當時爺如同置身寒天雪地,無論蓋多少被子、燒多少銀霜炭也無法使身子暖和,還好蔣太醫即時給爺泡了藥澡,將爺從鬼門關拉回來。
隨後事情追查到閻妃身上,而閻妃在安寧長公主命人逼供之前搶先吞下毒藥,最後只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此毒與解藥早已絕跡。安寧長公主說過,閻妃留下這麼一句話,目的是要他們一輩子沒有盼頭,其心可謂惡毒。
「我也很好奇,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
「但願小大夫真有本事為爺解了體內的毒。」
「我相信她解不了也可以保我長命百歲。」
主子相信,衛邵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便道:「時候不早了,爺該回去了。」
衛容駿不發一語的轉身往另外一邊離開。
經過五日的等待,楚昭昀有過不少想像,不過,萬萬沒想到會先遭到驚嚇。
「這是啥玩意兒?」楚昭昀驚恐的指著林言姝從藥箱取出來的東西,他未曾見過如此怪異的東西,尤其那尖尖的像針一樣的東西,教人寒毛直豎。
林言姝揚起下巴,一副「你很沒見識」的道:「這是我師父獨家的抽血儀器。」
楚昭昀不是很明白,但是捕捉到關鍵的兩個字,整個人差一點激動的跳起來,「你要抽他的血?」
林言姝不屑的斜睨了他一眼,他看起來明明高大威猛,好像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抽個血就嚇傻了?「你們不是不清楚容先生中了何種毒嗎?我也只能從容先生的血液裡面尋找解毒的法子。」
「不能用其他的法子嗎?」楚昭昀還是無法接受那玩意紮在身上。
林言姝很想一腳踹過去,師父老是笑話男人中看不中用——此話用在他身上還真是對極了!「若能用其他法子,我有必要抽容先生的血嗎?」
「可是……」
「你出去,別在這兒擾亂我!」
「我不會將容先生單獨留給你。」
林言姝瞥了迎夏一眼,「沒看見這兒還有一個人嗎?」
迎夏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人家她好歹比她家姑娘高了半個頭,看起來有如此不起眼嗎?
楚昭昀完全漠視迎夏無聲的抗議,「她是你的人。」
林言姝火大了,摩拳擦掌地準備痛宰某人,「你是不是不願意我為容先生解毒?」
「公子還是出去外面候著。」衛容駿終於出聲了。若他偏向小大夫,子書只會看小大夫越發不順眼,可是由著他鬧也是不妥。
衛容駿發話了,楚昭昀也只能乖乖出去候著,不過臨走之前,不忘低聲警告林言姝,「容先生的身份可是非常尊貴,你若用心為容先生解毒,絕對有你的好處,但是你若傷了容先生,我不動你,也會有人收拾你!」
若是不賞他一個白眼,她覺得很對不起自個兒。「究竟是我不長腦子,還是你不長腦子呢?我這種卑微的小女子不會為自個兒樹敵,若是盡了最大的努力還是解不了毒,容先生也不過是維持原狀。」
這下楚昭昀終於肯摸摸鼻子退出房間。
林言姝走到床邊,也不著急的與衛容駿閒聊道:「容先生會怕嗎?」楚昭昀嚇成那個樣子,容先生豈可能不受影響?
「這很可怕嗎?」
「我第一次抽血,嚇得臉色發白,可是有過一次經驗,之後就不覺得可怕了。」
「如此說來,這玩意也不是多厲害,不過一次就教你釋懷了。」
「就是啊,未曾見過的總是嚇人,見識過了也就不稀奇了。」
「你放心抽血,我不怕。」
「容先生不妨閉上眼睛,想著開心歡喜的事,我很快就好了。」
衛容駿沒有異議的點頭閉上眼睛,林言姝見了甜蜜蜜的笑了,莫怪師父說,醫病之間首重互信,得不到信任會教人想撒手不管,就像楚昭昀那樣的人,而容先生這樣的病人,會讓醫者覺得信心倍增。